“破浪号”受袭的消息,裹挟着浓雾中的炮响与血腥味,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驿站急递与秘密渠道,同时抵达了京城苏瑾的书案和皇帝的御案。
朝野震动。
如果说之前对龙鲨帮的认知还停留在“悍匪”、“勾结外番”的层面,那么这次公然袭击悬挂朝廷特许旗帜、执行官物运输的船只,并动用火炮造成人员伤亡,性质已彻底不同。这不再是海商纠纷或走私冲突,而是对朝廷权威、对海防安全的赤裸挑衅,形同叛逆!
皇帝在早朝之上,罕见地勃然大怒,将弹劾苏瑾“启衅”的奏章掷于阶下,厉声道:“匪类猖獗至此,竟敢炮击官船!此乃藐视天威,窥我海疆!传朕旨意:闽浙、两广督抚、水师提督,即刻整饬军备,严密巡防,务求查清此股匪类巢穴,相机剿灭!苏瑾船队遭袭,其情可悯,其志可勉,着地方有司妥善救治伤亡,抚恤从优。其所请加强船队防护之事,准!着兵部、工部会同,于规制之内,酌情拨给或准其自筹必要之防卫器械,务使其能自保,并协防海路!”
这道旨意,态度鲜明。剿匪成为当前东南海防第一要务。而对苏瑾船队,从之前的“有限自卫”直接升级为“加强防护”并“协防海路”,虽然依旧框定在“规制之内”,但已是一种极大的支持与认可。朝廷需要她这支熟悉情况、敢于出海的船队,在前线充当耳目,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分担压力。
压力与机遇,同时如山般压向苏瑾。
她首先做的,是抚恤与稳定人心。她亲笔写信给沈文柏及“破浪号”全体船员,对遇袭表示痛心,对失踪水手家属承诺重金抚恤并全力搜寻,对伤员给予最优治疗与补偿,对所有参战人员予以厚赏。信中,她并未空谈复仇,而是强调:“诸君以血肉之躯,卫护船队,恪尽职守,不畏凶顽,忠勇可昭日月。今上震怒,匪类必诛。然我辈重任在肩,海上通途之始,波折难免。望诸君化悲愤为力量,谨记教训,加紧操练,修缮船只,以更坚之船、更练之兵、更慎之行,护我航路,不负皇恩,亦不负罹难弟兄之血!”
同时,她令沈文柏立即动用一切资源,不惜代价搜寻那名落海失踪水手(名叫陈阿水)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深知,对团队士气的维护,有时比一场胜利更重要。
接着,她利用朝廷新旨,开始实质性地加强船队武装。在兵部与工部派员“指导”下,玉容海事司正式报备,为四艘船增配了经过官府核准的、数量更多的制式弓弩、长矛、盾牌,甚至被默许安装了数架用于投射火油罐或石灰包的轻型抛石机(以“防御火攻、驱散敌船”为名)。那两架秘密购得的西洋钢弩,也被小心翼翼地“发现”并登记,成了“船队自筹的先进防卫器械”。沈文柏还通过陈娘子的渠道,重金聘请了两位据说精通水战与船只防护的“退休”老海寇(洗白身份后)作为顾问,秘密改进船只的薄弱部位,并设计了几套应对不同袭击方式的紧急预案。
赵哨总与胡舵工在悲痛与愤怒中,带领船员投入更严格的训练。他们复盘“破浪号”遇袭的每一个细节,总结教训:了望预警需更早、雾天航行规程需更严、救援行动需更谨慎(设立外围警戒)、遭遇火炮袭击时的机动规避路线需反复演练。针对龙鲨帮快船接舷的战术,他们设计了多套反制措施,从远程弓弩覆盖到近战小组配合。船队的纪律性与战斗素养,在血与火的洗礼后,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迅速提升。
对龙鲨帮及其背后西洋势力的调查,也被推到了最前沿。韩罡动用刑部在东南的更多暗线,沈文柏通过一切商业与江湖关系,甚至陈娘子也动用了一些灰色渠道,多管齐下,追查那艘隐藏炮船的下落、龙鲨帮可能的巢穴、以及他们与西洋人勾结的具体内容。线索零零碎碎,指向吕宋北部几个西班牙人控制的港口,以及几处更为偏僻、地图上甚至没有标注的岛链。
然而,龙鲨帮似乎也预料到了朝廷的反应,行事更加诡秘。他们像水银一样渗入茫茫大海,不再轻易现身于主要航路附近,袭击也暂时停歇。但这平静,反而让苏瑾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
十日后,泉州沿海一个偏僻渔村的老渔夫,驾着小舢板,将一个人送到了玉容海事司设在泉州的办事处。那人奄奄一息,身上多处擦伤和浸泡溃烂的伤口,正是失踪多日的陈阿水!
原来,陈阿水落海后,凭着一块船板在海上漂流了两日,侥幸被潮水推向一处荒僻的海滩。他挣扎上岸后,因伤势和脱水昏死过去,被偶尔到那片海滩拾贝的哑女(老渔夫的孙女)发现。老渔夫早年也曾偷偷跑过海,认得玉容斋船队招募水手时发的号衣碎片(陈阿水贴身还保留着一块),又隐约听说海上出事的消息,便冒险将人藏匿救治,待其稍能言语,才知是玉容船队的人,于是悄悄送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