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那份沉甸甸的、几乎是以身家性命为注的“暗探”之议,经由端亲王之手,呈递到了皇帝的御案前。养心殿内烛火通明,皇帝屏退了所有内侍,只留端亲王一人。他反复看着奏报中那句“非死士不能为”,以及苏瑾愿意动用自家核心班底深入险境的决绝,沉默了许久。
“这个苏瑾,胆子不小。”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此议虽险,却也点出了要害。如今海上情势,确如群狼环伺于暗夜,我朝若只明火执仗,恐难窥全豹,反易为暗箭所伤。”
端亲王垂首:“苏瑾忠心可鉴,其船队核心历经磨难,确有过人之处。然此举风险极大,一旦失手,不仅精锐尽丧,也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发难以预料之冲突。”
“风险与机遇并存。”皇帝踱步至巨大的海舆屏风前,目光扫过那片被特意标注出的“异象海域”,“朕设‘录档房’,本就是要听这‘暗处’的声音。她既愿为耳目,朝廷当助其成事,亦当护其周全。”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传朕口谕:准苏瑾所请。着‘录档房’会同兵部职方司,制定详细章程。予其选派之‘暗探’人员临时密牒及特殊信物,凭此可在沿海指定少数隐秘据点获得有限补给与紧急庇护。另,密令冯远山,对其船队之特定小型船只活动,予以‘有限度的视而不见’,并在其发出约定之危急求救信号时,在不影响主要战局之前提下,酌情商船予以策应。然切记,所有行动,务必隐秘,朝廷不予公开承认,若有差池,自行承担。”
这是最大的信任,也是最冷酷的规则。苏瑾的“暗探”将获得一块非正式的“护身符”,但也彻底成为了朝廷的“影子”,生死荣辱,皆系于自身行动之成败。
“臣遵旨。”端亲王心中凛然,深知这道口谕的分量。他连夜召集“录档房”核心及兵部心腹,开始拟定那套见不得光、却必须缜密无比的行动章程与联络暗号。
数日后,泉州。沈文柏在极度隐秘的情况下,接到了来自京城、以特殊方式传递的许可密令及厚厚一叠行动细则。他双手微颤地打开,仔细阅读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既有如释重负,更有沉甸甸的压力。
他立刻秘密召见赵哨总、胡舵工,以及另外三名在之前历次航行与战斗中表现最为突出、心性沉稳、口风极严且略通水性甚至简单番语的老班底:原“破浪号”副手王悍(擅弓弩、搏杀)、原“乘风号”了望手兼绘图好手周阿细(眼力极佳、心思细密)、以及新近招募但已在训练中展现惊人天赋、精通闽南语、客家话且能说几句葡语和南洋土语的年轻水手李九(机变灵活,记忆力超群)。
五人被引入密室,听完沈文柏传达的东家之命与朝廷密旨,皆震惊无语,随即眼中纷纷燃起决绝之火。
“东家信重,朝廷默许,此乃男儿建功立业、探查真相之良机,亦是九死一生之途。”赵哨总沉声道,“诸位兄弟,可有胆量,随我赵某,再做一回这夜海里的‘枭’?”
“干!早就憋着一股劲了!”王悍拳头紧握。
“能把那片鬼海和番鬼的底细摸清楚,值!”周阿细眼神发亮。
李九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但更多是兴奋:“九爷我别的本事没有,耳朵灵,眼睛毒,学话快!”
胡舵工拍了拍李九的肩膀,对赵哨总道:“老赵,你掌总,我掌船。咱们这条‘夜枭’,得飞得稳,也得藏得深。”
沈文柏看着这五张或坚毅或兴奋的面孔,心中感慨,将行动细则、密牒信物、联络方式、紧急预案一一交代。特别强调:“尔等行动,独立于船队常规航行之外。下次船队出海,‘乘风’、‘逐波’仍执行贸易观察任务,以为掩护。尔等则乘改装之‘海鹞’号(一艘经过特别挑选、船体狭长、吃水浅、速度快的单桅船)秘密随行,择机脱离,执行‘暗探’任务。首要目标:追踪监视‘探索者号’,伺机探查其锚地或与龙鲨会接触迹象;次要目标:在绝对安全前提下,抵近异象海域边缘,尝试采集样本。一切以隐蔽、生存、获取情报为第一要务,严禁主动交战!”
五人凛然受命。接下来数日,他们脱离了常规训练,在沈文柏安排的极其隐蔽的场所,进行针对性极强的特训:夜间航行与信号识别、简易伪装与侦察技巧、遭遇盘查时的应对话术、样本采集工具使用、以及最重要的——对新联络暗号、密牒使用和紧急求援流程的反复演练。
“海鹞”号也被秘密送入船坞,进行最后的改装:船体涂成暗灰色,帆面改为不易反光的深褐色,关键部位进行加固,增设了隐藏的储物格和武器存放点,甚至设计了一个可快速拆卸、伪装成渔网浮标的简易信号发射装置。
夜枭,开始磨砺爪牙,等待出巢的时机。
几乎与此同时,在巴士海峡那处留有标记的荒僻岛礁上,“探索者号”的舢板发现了龙鲨会留下的石头标记与暗记。拉斐尔亲自登岛查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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