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研讨会
三天后,北京西苑饭店的一间小会议室。
椭圆桌旁坐了二十多人,大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干部,穿着白衬衫或中山装。空气里弥漫着茶水和香烟的味道。肖向东坐在末席,面前放着十份精简版的报告。
主持会议的是体改委的一位司长:“今天讨论服务业开放,特别是垄断行业的准入问题。先请邮电部规划司的同志介绍情况。”
邮电部代表是个四十出头的干部,发言四平八稳:“……经过十三年建设,我国电话普及率已经从1978年的0.38%提高到1.61%。模拟移动电话网在北上广深等大城市已经开通,用户达到三万七千户。下一步,我们将按照‘统筹规划、条块结合、分层负责、联合建设’的十六字方针……”
肖向东默默听着,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关键数据。
当轮到吴明远推荐他发言时,会议室里投来各种目光——好奇的、审视的、不以为然的。
“各位领导,我是肖向东,北斗科技和深圳华通通信的联合创始人。”他站起身,没有用讲台,而是走到会议室前面的黑板旁,“今天我想从一个具体技术案例出发,谈通信行业开放的可能路径。”
他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市话网——基站——终端。
“现在邮电部建设的模拟蜂窝网,是这个模式。”他在“基站”旁写下“30公里半径,300万/个”,“一个基站覆盖三十公里,造价三百万,只能支持几十个同时通话。所以大哥大要两万八,通话费一分钟六毛。”
他又画了另一个图:“而微蜂窝无线市话系统,是这个模式。”这次他画了十几个小基站,每个标注“1公里半径,20万/个”,“一个基站覆盖一公里,造价二十万,支持上百个通话。终端目标价一千,通话费两毛。”
会议室里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我知道各位会有疑问:技术可靠吗?市场需要吗?国有资产会不会受损?”肖向东翻开报告,“这是深圳华通通信十四个月研发的测试数据:切换成功率97%,通话质量优于市话。市场调研显示,如果终端价格降到一千五,仅珠三角地区潜在用户就超过五十万。”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邮电部的代表:“至于国有资产——请问邮电部,现在建设一个模拟网基站的三百万,要多长时间收回投资?”
邮电部代表迟疑了一下:“大概……八年。”
“如果八年后来的是数字技术,模拟网面临淘汰,这些投资如何保值?”
会议室安静了。
肖向东继续:“而民间资本建设的微蜂窝网,投资风险自己承担,却能为国家核心网络提供毛细血管。更重要的是——”他加重语气,“这会倒逼设备国产化。现在进口基站设备占投资额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如果我们自己研发,这个比例可以降到百分之二十。”
计委的一位老同志举手提问:“肖同志,你说终端价格能降到一千,依据是什么?”
“规模化生产和技术迭代。”肖向东展示了一张成本分解图,“第一批量产一千台,成本一千八;产量到一万台,成本一千二;十万台以上,可以降到八百。关键部件我们已经实现国产替代,射频芯片与中科院微电子所合作研发,下个月流片。”
研讨会进行了两个半小时。肖向东回答了十三个问题,从技术细节到政策风险,从国际比较到国内实际。结束时,他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
吴明远送他出来时,低声说:“效果比预期好。计委的老王私下问我,能不能带样机给他们看看。邮电部的人虽然没表态,但至少听进去了。”
“接下来怎么办?”
“等。”吴明远说,“这种会不是决策会,是吹风会。要让想法慢慢渗透,等待合适的时机。不过……”他笑了笑,“你今天埋下了一颗种子。”
四、转机
几天后,肖向东接到吴明远的紧急电话。
“向东,明天上午九点,带上样机和全套资料,到中南海西门。有领导想看看实物。”
“哪位领导?”
“先别问。记住,实物演示要简单明了,五分钟内说清核心优势。政策问题除非被问到,否则不要主动提。”
那一夜,肖向东和陈思北通了一个小时电话,反复演练演示流程。凌晨三点,他打开宾馆房间的窗户,看向沉睡的北京城。
这个城市他太熟悉了。1978年第一次来,是作为北大荒知青参加高考复试;1982年在这里读书;1989年在这里递送材料。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试图在坚硬的体制外壳上寻找裂缝。
而这一次,裂缝似乎真的出现了。
第二天上午,在中南海一间简朴的会议室里,肖向东见到了那位经常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经济智囊。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小肖同志,听说你们搞出了便宜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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