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想问一个问题:在座的跨国企业代表,你们进入中国时,签订的‘技术转让协议’里,有多少真正转移了核心技术?又有多少是用过时的专利,换取市场份额和优惠政策?”
翻译的声音在耳机里响着。几位外企代表脸色变了。
“我不是否定知识产权。”肖向东提高声音,“恰恰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个公平的专利体系——公平意味着,你不能用三十年前的专利,封锁我今天的创新;不能用一个宽泛的权利要求,覆盖我完全不同的技术路径。”
科委的一位司长轻咳一声,想打断。但肖向东没停。
“今天这个会,主题是‘保护’。我想建议加一个词:‘公平’。公平保护所有创新者——无论他来自芝加哥,还是来自北大荒。”
他坐下。会议室死寂了五秒钟。
然后,联想的一位副总带头鼓掌——轻轻的,但足够清晰。接着是几位国企代表。外资代表们面无表情。
会议结束后,那位司长走到肖向东面前,低声说:“你这些话,可以写个内参报上去。”
“已经写了。”肖向东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关于构建公平国际专利对话机制的建议》,请领导指正。”
五月的最后一周,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首先是资金链。国际律师费已经支出八十万美元,反向研发的烧钱速度超出预期。财务总监拿着报表找肖向东:“如果下个月传呼机销量再下滑15%,我们就要动用在香港的美元储备。”
“那就动。”肖向东签字批准。
“但那是留着上市后拓展国际市场的……”
“没有现在,就没有未来。”
其次是人事。美国硅谷挖回来的三位工程师中,有一人提出辞职。“压力太大了。”他说,“我妻子在美国受不了两地分居,而且……摩托罗拉私下联系过我,开出三倍薪水。”
陈思北想挽留,肖向东摇头:“让他走。但离职协议里加一条:三年内不得加入摩托罗拉及其关联企业,否则追究法律责任。”
“这能约束住吗?”
“至少是个姿态。”肖向东说,“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场战争,没有中间地带。”
最棘手的还是技术。新方案的量产测试遇到瓶颈:良品率只有47%,远低于商业化要求的90%。生产线上的老师傅和年轻工程师发生激烈争执——老师傅坚持用传统工艺,年轻人要用全自动化方案。
陈思北在车间蹲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凌晨,他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把两条生产线并成一条,前半段用老师傅的手工校准,后半段用自动化检测。这种“半人半机”的方案,在教科书上会被嘲笑,但测试结果出来了:良品率提升到81%。
“还不够。”陈思北满眼血丝,“我要85%。”
五月二十八日,距离法庭要求的补充证据提交只剩两天。摩托罗拉突然放出消息:愿意把和解金额降到五百万美元,且可以分期支付。
董事会里,赞同和解的声音又起来了。
当晚,肖向东把所有人召集到那间最初的小会议室——1991年集团成立时,他们在这里分吃过一个蛋糕。墙上挂着七个人的黑白合影,1978年北大荒分别前拍的,年轻的脸庞模糊在时光里。
“举手表决吧。”肖向东说,“同意和解的,举手。”
沉默。李卫国没动,陈思北没动,林美娟没动。但三位去年引入的投资方代表,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
“五百万美元,差不多是我们现在全部的现金储备。”一位投资方代表说,“给了,我们还能活着。继续打,万一输了……”
“万一赢了呢?”陈思北打断他。
“赢了又如何?市场已经被抢占,研发投入收不回,上市更是遥遥无期。商业不是赌气。”
肖向东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的中关村,灯火点点,每一盏灯背后可能都是一个创业团队,一个技术梦想,一个不甘平庸的灵魂。
“1977年,在北大荒,赵大刚要没收我们的书。”他背对着所有人说,“我们连夜把书埋进地窖,上面盖上柴火。后来我们转移到荒岛,冬天零下三十度,围着火堆背书,陈思南就是那时候落下病根。”
陈思北的手指猛地收紧。
“那时候我们没想过赢,只想着不能跪。”肖向东转过身,“现在也一样。五百万美元可以给,但给了,我们心里那点东西就死了。那点东西叫什么?有人叫骨气,有人叫理想,我叫它‘火种’。”
他走到桌前,把那份反诉材料副本摔在桌上。
“我已经签字了。明天,这份材料会送到美国法院,同时抄送中国商务部、专利局,还有《华尔街日报》。我们要反诉摩托罗拉侵犯我们的专利,要求赔偿……一美元。”
喜欢知识偷渡者请大家收藏:(m.38xs.com)知识偷渡者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