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元？”投资方代表愕然。
“对，一美元。”肖向东目光如炬，“我们要的不是钱，是司法确认：中国企业也有专利，也有创新能力，也应该被尊重。”
会议室再次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终于，最年长的那位投资方代表叹了口气，把手完全放下：“我投了你们，不是因为项目，是因为人。继续打吧。钱不够，我可以个人再借两百万。”
另外两位投资方对视一眼，也放下了手。
八、反击倒计时
五月三十日，凌晨四点。
陈思北从车间出来，手里拿着最新一批测试报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但他浑然不觉，一路跑进办公楼。
85.3%。
良品率达标了。
他没有先去找肖向东，而是走到实验室角落，打开一个上锁的铁柜。里面不是技术资料，而是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妹妹陈思南的遗物：一支钢笔，一个褪色的红发卡，还有一本手抄的《电子学基础》——字迹工整到刻板，是她病中还在坚持学习时留下的。
“思南，”陈思北对着木盒轻声说，“哥今天做成了一件事。你如果在，应该也能做到。”
他把测试报告复印件放进木盒，重新锁上。
早上八点，所有材料准备完毕：技术比对报告三百页，反诉状四十七页，媒体通稿三套（国内、国际、行业）。孙晓芸在最后一遍校对英文稿件，林美娟在核对疫苗技术的公开数据，李卫国在协调商务部那边的报送流程。
肖向东站在办公室的全国地图前。这张地图上，用红蓝绿三色图钉标记着向东集团的业务网点：红色是研发中心，蓝色是生产基地，绿色是火种学校。从北大荒到深圳，从上海到即将设立的香港分公司，密密麻麻，像一片星火。
电话响了，是老谢头从黑龙江打来的。
“小子，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的事了。”老谢头的声音苍老但有力，“打得好。当年我们造机床，苏联专家把图纸当宝贝，晚上锁保险柜。我们几个老哥们，白天看，晚上凭记忆画，画错了就重来。三年，硬是把机床造出来了。”
肖向东眼眶发热：“谢师傅……”
“别哭哭啼啼的。”老谢头打断，“我就一句话：技术这东西，你越怕，它越欺负你；你越敢碰，它越服你。摩托罗拉怎么了？当年美国飞机大炮不也那么回事？”
九点整，所有文件通过国际快递、传真、电子邮件三种渠道同时发出。法务团队飞往华盛顿，孙晓芸召开小型记者会，肖向东坐镇总部接听各方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摩托罗拉中国区总裁打来的，语气依然强硬：“你们会后悔的。”
“也许。”肖向东说，“但后悔也比遗憾强。”
第二个电话是默克方面，态度有所软化：“我们希望重新评估技术争议，也许可以合作……”
“合作的前提是平等。”林美娟接过电话，“我们愿意公开更多数据，前提是贵方撤回‘不当使用’的指控。”
第三个电话来自证监会：“华通通信的上市审核，暂时搁置。等专利诉讼有明确结果再说。”
这是预料中的代价。
下午三点，《华尔街日报》网站更新快讯：《中国公司反诉摩托罗拉专利侵权，索赔1美元》。文章用了“unprecedented”（史无前例）这个词。
四点半，央视《经济学小时》栏目打来电话，希望做个专访。
五点半，肖向东收到一份传真，没有署名，只有一行英文打印字：“The game just begins.”（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把传真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窗外，雨停了，夕阳破云而出，把整个中关村染成金色。
晚上七点，所有人都没走。
食堂送来简单的盒饭，大家就围在会议室吃。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声和翻看文件的声音。疲惫写在每个人脸上，但眼睛里都有光——那种背水一战后的释然，和未知前路的亢奋。
陈思北突然说：“我想起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那天，我们在荒岛上。肖向东说，‘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结果真是开始。”李卫国苦笑，“开始更累的生活。”
“但值得。”林美娟轻声说，“今天科委那位司长私下跟我说，我们那份内参，可能直送分管副总理的案头。”
肖向东放下筷子，看着墙上那张黑白合影。照片里的七个年轻人，如今已过不惑。有人白发早生，有人远走他乡，有人永远留在了北大荒的黑土地里。
但火种传下来了。
“明天会发生什么？”孙晓芸问。
“明天，摩托罗拉可能会提高反制；默克可能会正式起诉；上市可能继续搁置；资金链可能会断。”肖向东说，“也可能，会有更多中国企业站出来；会有更多声音讨论公平的专利规则；会有年轻人因为我们今天做的事，选择走更难但更值得的路。”
他站起身：“但无论明天如何，今天，我们做了对的事。”
散会后，肖向东和林美娟最后离开。电梯里，林美娟忽然问：“你怕吗？”
“怕。”肖向东诚实地说，“怕输，怕连累大家，怕火种在我们手里灭了。”
“那为什么还要做？”
电梯门开了，大厅空无一人。肖向东看着墙上向东集团的标志：七颗星组成北斗，下方是一簇火焰的变形。
“因为更怕什么都没做。”他说。
走出大楼，夜风微凉。中关村的灯火依旧璀璨，更远处，整个北京城像一片星海。每一盏灯下，可能都有一个正在熬夜写代码的工程师，一个在实验室记录数据的科研人员，一个在画设计图的年轻人。
1976年，北大荒的地窖里，七个年轻人围着一盏油灯。
1993年，北京的这座大楼里，一群人敢向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
火种从未熄灭。
它只是等待一阵风，就能燎原。
肖向东握紧林美娟的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座他们参与建造的城市，和城市背后那个正在苏醒的国家。
远处，一辆夜班公交车驶过，车灯划破黑暗，像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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