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在几位幕僚手中传阅一圈,厅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一位主管刑名律法的文官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审慎:“大人,仅凭些许马粪脚印,便断言柔然大军将至,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北疆冬日,小股游骑南下探路、甚至抢掠零星物资,乃是常事。若每次皆如临大敌,岂非徒耗军力,徒乱人心?”
另一位年纪较大的幕僚捻着胡须附和道:“是啊,大人。如今寒冬腊月,冰雪覆地,后勤转运极其困难。柔然人大规模用兵,可能性不大。依老夫看,多半是那小股游骑流窜所致。李世欢所部新立,缺乏经验,骤然发现敌踪,难免紧张过度。”
赵副将见风向如此,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大人,各位先生所言极是。李世欢此人,勇则勇矣,却失之稳重。此番,怕是又想借题发挥,以‘发现敌情’之名,行‘扩充实力’之实。若我等反应过度,兴师动众,正中其下怀。届时,他便可顺势要求更多的兵员、粮饷,甚至独立的行动权。”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更何况,我怀朔镇主力布防严密,各戍堡烽燧星罗棋布。若真有大队柔然入寇,烽火必传,何须他一个远在青石洼的偏师来预警?此子,未免太不将镇将府与各位同僚放在眼里了。”
镇将沉吟不语。他内心其实也倾向于幕僚们的判断,寒冬用兵,乃兵家大忌,柔然人不应如此不智。但李世欢文书中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那股游骑出现在那个位置,确实有些蹊跷。更重要的是,赵副将最后那句话,戳中了他内心那根敏感的弦,平衡。过度倚重甚至依赖李世欢的判断,会打破他努力维持的军中势力平衡。
“诸位言之有理。”镇将最终缓缓开口,做出了决断,“然,军情无小事,亦不可全然置之不理。”
他看向亲卫队长:“传令:着令怀朔镇各部、各戍堡,加强警戒,严密监视北面动向。遇有敌情,按既定章程处置,及时举烽传讯。”
然后,他看向那封来自青石洼的文书,淡淡道:“至于李世欢所部……令其恪尽职守,守好青石洼营地。其所报游骑之事,镇将府已知悉,令其继续侦察,若有确切消息,再行上报。另,告诫其,未有军令,不得擅自出击,以免挑起边衅。”
“是!”亲卫队长领命而去。
当这道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敷衍和告诫意味的命令,由那名亲卫队长带到廊下,传达给两名苦苦等候的信使时,两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失望与愤懑。
其中一名性子较急的信使,忍不住抱拳道:“大人!我家将军判断,此事绝非小股游骑那么简单!那痕迹……”
亲卫队长脸色一沉,打断了他:“镇将大人军令已下,尔等照办便是!莫非还要质疑上官决断不成?速速回去复命!”
两名信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冰寒。他们不再多言,接过回文,默默行了一礼,转身牵过疲惫的战马,踏上了归程。
当夕阳的余晖将雪原染上一片凄艳的红色时,两名信使终于赶回了青石洼。他们将镇将府的回复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李世欢。
李世欢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搭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知道了。你们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信使退下后,司马达忧心忡忡地开口:“将军,镇将府如此轻慢,我等……”
李世欢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走到箭楼边缘,望着怀朔镇的方向,目光冰冷,仿佛要穿透这数十里的空间,看清那镇将府中的颟顸与短视。
“他们不信,我们信。”李世欢的声音不高,“他们不备,我们备。”
他转过身,“传令周平,侦察范围,再向北方延伸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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