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带着一身露水与冰冷的寒气踏进青石洼营地时,东方的天际才刚刚泛白。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中军大帐。
帐内,炭火依旧燃着,李世欢端坐于主位,他的眼中带着一丝血丝,但目光锐利如初,落在风尘仆仆的周平身上。
“将军。”周平抱拳,声音因连日缺少饮水而有些沙哑。
“如何?”李世欢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问道。
“目标就选张家庄的张德贵。”周平言简意赅,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卷粗糙的草纸,上面用炭条绘制了密密麻麻的标记和路线,“此为庄内布防、巡逻规律、地形地貌及潜入路线。护卫三十余人,分两班,装备精良,有军中劲弩皮甲,庄户流民苦其久矣,怨声载道。其防卫外紧内松,尤其后半夜。”
李世欢接过草图,目光迅速扫过,手指在几个关键节点轻轻敲击,脸上看不出喜怒。“可有把握?”
“若行动迅速,一击即中,三十精锐,足矣。”周平语气笃定,“其护卫虽众,却无临战经验,我军只需注意,行动必须快,在其反应过来前,控制坞堡核心,搬运财物粮食,随后远遁,伪装成流寇作案。”
“好!”李世欢将草图放在案上,“你且先去休息,一个时辰后,校场点兵。”
“末将不累!”周平挺直脊梁。
李世欢看了他一眼,没有坚持,“随你。”
一个时辰后,营地的空地上,寒风卷着地上的沙尘,打着旋儿掠过。
侯二早已按捺不住,带着初步筛选出的近五十名流民青壮等在那里。这些汉子个个都藏着压抑不住的凶悍与仇恨。
李世欢在周平、侯二的陪同下,大步走来。他的到来,让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的脚步在一个格外高大的汉子面前停下。这汉子骨架粗大,虽然消瘦,却能看出底子不差。
“抬起头。”李世欢的声音不高。
汉子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李世欢,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怕死?”李世欢问。
汉子嘴唇嗫嚅了一下,没敢回答。
“怕死是常情。”李世欢语气平淡,“但在这里,怕死,就可能真的会死。你想活着,吃饱饭吗?”
汉子用力点头。
“光想没用。”李世欢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李世欢继续前行,又在一个身材不算高大,但眼神凶狠、死死盯着他的年轻人面前停下。这年轻人脸上有一道新鲜的鞭痕,皮肉外翻,尚未完全结痂。
“你恨?”李世欢问。
“恨!”年轻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怨毒。
“恨谁?”
“恨那些不给我们活路的人!恨张百万那条老狗!”年轻人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瞬间红了,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为什么恨张百万?”李世欢追问。
“他占了我家的地,把我爹打断腿扔出门,我娘去求他,被他……被他……”年轻人说不下去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浑身散发出一种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
侯二在一旁低声道:“将军,他叫赵小七,他娘……没熬过去,上月没了。是块硬骨头,就是恨意太盛,怕不好管束。”
李世欢看着赵小七,忽然道:“恨,是柄好刀。但握不住,就会伤了自己。”他伸出手,拍了拍赵小七紧绷的肩膀,“跟着我,我教你砍该砍的人。”
他看着李世欢,这个传闻中的将军,没有安慰,没有怜悯,却肯定了他的恨,并要教他如何使用这恨。
李世欢不再多言,走回队伍前方,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我知道你们怕,我知道你们饿,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恨!”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怕,是因为看不到活路!饿,是因为有人夺走了你们的口粮!恨,是因为有人践踏了你们的尊严、你们的亲人!”
人群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我,李世欢,这里,”他指了指脚下这片土地,“青石洼,可以给你们活路,给你们饭吃!”
人群中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但是!”李世欢话锋一转,“饭,不是白吃的!活路,不是白给的!这世道,想要活下去,活得像个人,就得自己去挣,去抢,去拼!”
他拔出腰间佩刀,“我能给你们的,是一个机会!一个拿起刀,跟老子一起去把那些抢走你们粮食、逼死你们亲人的杂种杀了,把他们吞下去的血肉,连本带利吐出来的机会!”
“吼!”人群之中,如同赵小七这般心中早有滔天恨意的人,第一个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嘶吼。紧接着,更多的人被这赤裸裸的言语点燃了胸中积压的绝望与怒火,发出参差不齐却充满血性的应和。
“但是!”李世欢再次厉声喝道,压下了众人的激动,“光有恨,不够!光不怕死,也不够!你们现在,只是一群拿着木棍的绵羊,冲上去,只是给狼送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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