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最关键的刀刃?
不是买马,不是雇工匠,甚至不是囤粮食。
是防灾。
是确保那三千亩庄稼能平安熬到秋收。
李世欢站起身,在土屋里踱步。夯实的泥土地面被他踩出轻微的声响。他走到墙边,看着挂在那里的北疆地图,这是周平探查绘制的,虽然粗糙,但大致不差。
青石洼在怀朔镇北方向一百二十里,背靠一片荒山,面朝戈壁滩。往北八十里就是柔然人时常出没的地带,往西六十里是另一个戍堡“黄沙戍”,往南就是回怀朔镇的路。
这片地方,最大的威胁来自北方。
柔然游骑。
虽然去年冬天他带着侯二主动出击,剿灭了几股小规模的柔然部落,缴获了不少牲畜物资,也打出了青石洼的威风,让附近的柔然人知道这里不是好惹的。但这震慑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准。
秋收时节,正是柔然人南下抢粮的时候。那时候庄稼成熟,黄澄澄的穗子就是最好的诱饵。
所以,防柔然,就是保收成。
李世欢走回案前,又铺开一张纸。这次他不用笔,只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划着。
八百战兵,要分出一半,一百五十人,专门负责秋收期间的警戒和防卫。剩下的人要装备最好的弓箭,要配马,现在营里的马,远远不够。
侯二之前提过,北边斛律部落有时会用马匹换粮食和铁器。那是敕勒人的一支,虽然也臣服柔然,但和纯粹的柔然部落不同,他们更愿意做生意而不是打仗。
也许……可以试试。
但这是险招。边将私通外藩,哪怕只是做生意,也是大忌。若是被有心人人知道,必定会大作文章。
李世欢的手指停在桌面上,茶水渐渐干了。
他在权衡。
不做,秋收时防御力量不足,万一柔然人来袭,可能损失惨重。
做,一旦事发,就是现成的罪名。
许久,他收回手。
有些险,不得不冒。但怎么冒,需要技巧。
不能以青石洼戍主的名义去做。可以让司马达去找那些常年在边境走动的商人,以民间易货的名义,零星换几匹马。数量不能多,一次三五匹,分批进行。
这样即便有人怀疑,也抓不到确凿证据。
接下来是防天灾。
冰雹、干旱、蝗虫……这些都不是人力能完全抗衡的,但可以尽量减轻损失。
防雹几乎无解,只能听天由命。防旱,需要更多水井,更多储水设施。防蝗,需要提前准备药物,组织人力扑打。
这些都需要人手,需要物资。
而现在青石洼最缺的,就是这两样。
李世欢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灯光将他侧脸的轮廓投在土墙上,随着火焰摇曳而晃动。
他想起了白天那些流民听到“自留三成”时的眼神。
那里面有希望,有贪婪,也有恐惧。
恐惧是因为两千五百石的压力。
希望和贪婪,是因为那三成余粮。
李世欢忽然明白了段长这手的高明之处。
段长根本不需要派监军来时时刻刻盯着青石洼,不需要用严刑峻法来逼他们种地。他只需要给出一个足够诱人的饵,自留三成,让这两千多人自己生出欲望来。
为了那三成粮,这些人会拼命干活,会自发监督彼此,会想尽一切办法提高产量。
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的粮食。
这就是人心。
李世欢慢慢呼出一口气。
他也要利用这份人心。
那三百石自留粮,如果真能达到两千五百石,三成就是七百五十石,但段长说的是“余粮”的三成,具体怎么算,含糊其辞。不过无论如何,至少会有三百石是可以由他自由支配的。
这三百石,一粒也不能乱用。
不能平分,那样太浪费。要用作奖励,用作激励,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亩产最高的队,多分。防灾有功的人,多分。杀敌护粮的人,多分。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为青石洼出力,就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样,人心才会真正凝聚起来。
李世欢想到这里,心里渐渐明朗起来。
他吹灭油灯,重新躺回榻上,他闭上了眼。
窗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些,营地里守夜人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规律而沉稳。更远处,似乎有狗吠了两声,又安静下去。
李世欢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睡意终于袭来。
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他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要开始算账了。算清楚每一亩地能产多少,每一个人能吃多少,每一分力气该用在哪儿。
这三百石自留粮,就是他的筹码。
要用它,撬动整个青石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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