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唯有香炉中升起的青烟笔直而上,在透过高窗的光柱里缓缓扭动。
终于,堂后传来脚步声。
段长一身常服,缓步走出。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全场,在李世欢身上并未多停留,与看其他人无异。
“都到了?”段长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堂内最后的细微声响也归于寂静。
“禀将军,与会者均已到齐。”一名参军出列回道。
“嗯。”段长微微颔首,“今岁秋防,关乎怀朔镇一冬安宁,不可轻忽。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议定方略,查补阙漏。各戍情形,一一报来。”
会议开始了。
先是几位老戍主禀报防务,请求增拨冬衣、箭矢、修补城墙的物料。段长或准或驳,或询问细节,一切如常,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秋防会议。
李世欢垂目静立,心中却如明镜。这只是前奏,风暴正在酝酿。
轮到刘能时,他出列,躬身,禀报完黄沙戍例行的防务准备后,话锋一转:“将军,末将近日巡边,听到一些流言,关乎边防安全,心中不安,不敢不报。”
堂内气氛微妙地一变。
段长端起茶碗,吹了吹:“哦?什么流言?”
刘能挺直腰背,声音清晰:“末将听闻,近日北边某些部落,与我边地一些不明来历之人往来甚密,以物易物,其中……似涉及军资马匹。”
他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说道:“更有流言指称,我怀朔镇内,竟有戍堡参与此类交易。末将初时不信,然边境耳目传来消息,言之凿凿,且有边民可为佐证。末将唯恐此风一长,资敌弱我,遗祸无穷,故冒死禀报!”
话音落地,满堂死寂。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齐刷刷地投向了站在末位的李世欢。
资敌。军资马匹。边民佐证。
李世欢感觉到那些目光的重量,但他依旧垂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刘能口中那个被流言所指的戍堡,与他毫无干系。
段长放下茶碗,盖与碗沿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李世欢身上,平静,深沉,看不出喜怒。
“世欢,”段长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回荡,“刘戍主所言,你可有听闻?”
李世欢出列,走到堂中,躬身:“禀将军,末将亦有听闻。”
“哦?”段长看着他,“你有何说?
李世欢直起身,依旧微躬,姿态恭敬,声音平稳:“启禀将军,此类走私边贸,禁之不绝,历年皆有。多为边民为生计所迫,铤而走险。末将驻守青石洼后,对此亦有所察,并严令麾下巡哨加强戒备,遇有可疑,立即查处。”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流言所指,有戍堡参与……末将以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或许是走私者为求自保,故意散布混淆视听;亦或……是有人别有用心,以谣传讹。”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段长:“末将管教不力,致辖区附近有此流言滋生,惊扰将军,愿领失察之责。然青石洼上下,自末将以至普通一卒,皆牢记将军教诲,绝无可能行此事。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说罢,他再次深深躬身。
段长手指轻轻叩击着虎皮扶手,没有说话。
刘能却冷笑一声,出列道:“李戍主忠心可嘉。然,流言或许有假,证人却未必能作假。”他转向段长,拱手,“将军,末将忧心边患,已寻得两名知情边民,此刻就在府外。可否传唤入堂,与李戍主……当面对质?”
图穷匕见。
人证,就在这里。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李世欢,看他如何应对。
李世欢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只有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段长,“末将,愿与证人对质。”
“只是,”他补充道,目光清澈,“也请将军明鉴,边民之言,或有受人胁迫、利诱之可能。是非曲直,恳请将军圣断。”
他将自己置于绝对服从的位置,同时轻描淡写地埋下了对“人证”可信度的质疑。
段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缓缓道:“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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