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这选法,还是让他心头不安。
“孙腾那边,”李世欢忽然问,“有什么动静?”
司马达收回思绪:“监军营今日一早派了两个人去校场边上看着,说是‘观摩选练,以备呈报’。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们了。”
李世欢点点头:“让他看。侯景练兵是奉了我的令,堂堂正正。只要我们不藏私、不逾矩,他报上去的,也只能是‘李戍主勤练精兵,以备边患’。”
话虽如此,两人心里都清楚,孙腾那支笔,写出来的未必是原样。
“周平呢?”李世欢又问。
“天没亮就带着两个人出去了。”司马达道,“说是去北面二十里外摸摸情况。我猜,他是想提前探探乱葬岗一带的路。”
李世欢笑了笑:“这个周平,倒是机灵。”
“他是真把侦查当命了。”司马达也露出一丝笑意,“前日还来找我,问能不能拨些皮子,他想做几件能在雪地里趴着不显形的冬衣。我说现在才七月,他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两人正说着,校场方向传来马蹄声。
辰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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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门外,一片空旷的沙地已被清出。
侯景骑着“夜鬼”立在中央,三十匹战马在他身后排成三列。每一匹马都已配了简易的马鞍和缰绳——这些是营里匠人连夜赶制的,粗糙,但能用。
陆陆续续有人骑马出来。
韩轨是第一个。他骑的是一匹枣红马,马匹不算高大,但四肢粗壮,一看就是耐跑的品种。他在侯景左侧十步外勒住马,安静等待。
接着是尉景部下的那个年轻人,名叫斛律光——后来才知道,他和斛律金同族,只是血缘已远。他骑的是一匹黄骠马,马龄不大,眼神灵动。
老卒们也出来了。侯景原队里的几个好手,都是跟了他大半年的,此时脸上既有跃跃欲试,也有几分忐忑。他们知道侯景的脾气,知道这“三关”绝不是走过场。
新投的、旧有的,一共来了八十七人。
比侯景预想的要多。
他扫了一眼,没说话,只是驱马缓缓从队列前走过,目光在每一匹马、每一个人身上停留片刻。
有的马匹太老,蹄子磨损得厉害;有的马匹太烈,骑手控制起来明显吃力;有的骑手年纪太大,背已经有些佝偻;有的太年轻,握着缰绳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侯景在心里默默划掉了一些名字。
走到队列末尾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陈老爹的孙子,陈小禾。这孩子才十六岁,瘦得像根竹竿,却不知从哪弄来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正努力挺直腰板。
侯景在他面前停下。
“你多大了?”
“十、十六。”陈小禾的声音有些发颤。
“杀过鸡吗?”
陈小禾一愣,摇摇头。
“那你想来干什么?”侯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我想当兵。”陈小禾鼓起勇气,“我爷说,李戍主是好人,跟着他能活出人样。侯队正也是好人,我、我想跟您学本事。”
“我不是好人。”侯景淡淡道,“我会让你去杀人,也可能会让你被人杀。你爷知道吗?”
陈小禾咬了咬嘴唇:“我爷说……乱世里,不想被人杀,就得先学会杀人。”
侯景看了他片刻,忽然问:“你这马哪来的?”
“我、我跟刘铁匠换的。”陈小禾低下头,“我用我娘留给我的一个银镯子换的。”
侯景不再说话,驱马回到队列前方。
他举起手:“第一关,骑术。看见前面那片林子了吗?”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营北面约一里外,有一片稀疏的榆树林,林间地面不平,多有碎石、土坎。
“骑马进去,从这头到那头,再折返回来。”侯景道,“途中,每人要完成三件事:一,在马上拉开这张弓,射中林子里挂着的任何一个草靶——草靶一共只有二十个。二,投出手中的木矛,扎进指定的树干——树干上画了圈。三,用木刀砍断垂挂的草绳——草绳上系着铃铛,铃铛响了就算过。”
他顿了顿:“时限是一炷香。超时的、没完成任一项的、坠马的,淘汰。”
有人忍不住问:“侯队正,马要是惊了怎么办?”
“那就说明你控不住它。”侯景看了那人一眼,“控不住的马,上了战场就是给你送命的。不如现在淘汰。”
那人缩了缩脖子。
“还有问题吗?”
无人应答。
“那就开始。”侯景从怀里掏出一支线香,插在沙地上,用火折子点燃,“按队列顺序,每次进五人。韩轨,你带第一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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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欢和司马达也来到了营门外,站在一处土坡上观望。
孙腾不知何时也来了,带着两个随从,站在另一侧,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不时记上几笔。
第一组五人已经冲进了林子。
马蹄声、呼喝声、弓弦震动声、木矛扎中树干的闷响、草绳断裂时铃铛的脆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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