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轨是第一个出来的。
他出来的姿态很稳,马匹不见慌乱,手中的弓已背回肩上,木矛和木刀也不知何时收好了。他勒住马,朝侯景点了点头,便驱马到一旁空地等待。
接着是斛律光。这年轻人出来时脸上有一道血痕——是被树枝刮的。但他的眼神亮得惊人,甚至带着点兴奋。
第一组五人,全部通过。
侯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示意下一组准备。
测试进行到第三组时,出了意外。
一个老卒在投掷木矛时,马匹正好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前蹄一软。老卒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从马背上滚落,在地上连翻两圈卸去力道,人没受伤,但木矛脱手飞偏了,没扎中画圈的树干。
他爬起来,脸色煞白。
侯景看着他:“你坠马了。”
“侯队正,我……”老卒想辩解。
“坠马就是坠马。”侯景打断他,“战场上坠马,敌人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下去吧。”
老卒张了张嘴,最终颓然低头,牵着马默默退到一旁。
这一幕让后面等待的人更加紧张。
测试继续进行。
有人射箭时脱靶,有人砍草绳时力道不够只砍断一半,有人因为太急,木矛投出去后自己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陈小禾在第六组。
他进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这孩子实在太瘦小,骑在那匹老马上,像只猴崽子趴在牛背上。
林子里传来磕磕绊绊的马蹄声,好一会儿,才见他歪歪扭扭地出来。射箭、投矛、砍绳,三样都完成了,但每样都透着勉强——箭是擦着草靶边过去的,矛尖刚扎进树皮,草绳砍了三刀才断。
但他没坠马,也没超时。
侯景看着他气喘吁吁地回到队列,没说话,只是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辰时末,第一关结束。
八十七人,淘汰了二十三人。剩下六十四人。
侯景让这六十四人原地休息一刻钟,喝水,检查马匹。他自己则走到李世欢所在的土坡下。
“将军。”侯景抱拳。
“怎么样?”李世欢问。
“比我想的好些。”侯景道,“有几个苗子不错。韩轨是个老手,手稳心狠。那个斛律光,胆子大,学东西快。还有几个老卒,底子扎实。”
“陈老爹的孙子呢?”
侯景顿了顿:“心性还行,肯拼。但身子太弱,力气不够。”
“若他过了三关,你要吗?”
侯景抬头看了李世欢一眼:“若他能过三关,说明有常人没有的东西。我要。”
李世欢点点头:“你继续。”
侯景转身要走,李世欢又叫住他:“今夜乱葬岗那边,让周平的人在外围照应着。不是帮他们,是防真有柔然游骑或者野兽。选锋归选锋,不能真让人白白送命。”
侯景沉默片刻,抱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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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剩下的六十四人被带到一片河滩地。
这里是青石洼东面的一条小河,雨季时水能没腰,如今七月,只剩浅浅一脉,露出大片布满鹅卵石的河床。
侯景让人在河床上摆出了新的障碍:用木桩和绳索搭成的矮栏,用沙袋堆成的起伏坡道,还有一段约十丈长、水流稍急的河段。
“第二关的胆量测试在夜里。”侯景对众人道,“但胆量不是凭空来的。现在,练控马。越是复杂的地形,越能看出一个人和马是不是一条心。”
他亲自示范。
骑着“夜鬼”冲入河床,马蹄踏在鹅卵石上发出哗啦脆响。过矮栏时,马身几乎贴着木桩掠过;上沙袋坡道时,速度不减反增;冲入河段时,水花溅起一人多高,但侯景在马背上稳如磐石,甚至能在颠簸中挽弓虚射一箭。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看清了?”侯景勒马回头,“两人一组,互相看着练。太阳落山前,每人要在这条路上跑二十个来回。摔一次,加五个来回。摔三次,直接淘汰。”
河滩上顿时忙碌起来。
马蹄声、水声、呼喝声、偶尔有人坠马的闷响和痛呼,混成一片。
李世欢看了一会儿,对司马达道:“走吧,回去。侯景知道怎么折腾他们。”
两人刚转身,就见孙腾迎面走来。
“李戍主。”孙腾拱手,脸上挂着惯常的淡笑,“侯队正练兵,真是别开生面啊。”
“让孙监营见笑了。”李世欢也笑,“都是粗笨法子,无非是多流汗,少流血。”
“倒是这个理。”孙腾点头,“不过……这般选练,淘汰率如此之高,会不会伤了士气?毕竟都是跟着戍主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弟兄。”
李世欢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孙监营说得是。但侯景要练的不是普通的兵,是要能在关键时刻以一当十的尖刀。刀子不磨不利,兵不练不精。若是怕伤士气便放水,那才是真害了他们。”
“戍主深谋远虑。”孙腾笑了笑,“那下官就不打扰了。只是……这选练之法,下官需详实记录,呈报镇将府备案。戍主看,是否需略作调整,以免上峰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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