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段长给我们‘自留三成’的恩典,不是白给的。他等着看我们秋后能不能交出两千五百石粮,也等着看我们能不能练出一支能替他守边、甚至替他干脏活的刀。这把刀不够快不够狠,在他眼里,我们就没价值。”
司马达沉默。
他知道李世欢说得对。从接受那份嘉奖令开始,青石洼就已经被放在了火上烤——烤好了是功臣,烤糊了就是罪证。
“孙腾那边……”司马达低声道,“他今日找我‘闲聊’,问起侯景练兵的伤亡。我说只是寻常操练,无甚伤亡。他笑了笑,说‘侯队正手段酷烈,还是小心为上,莫要酿成兵变’。”
“兵变?”李世欢冷笑,“他是巴不得我们出点乱子,好有材料往上报。你明日去见他,主动跟他说,第三关要进山实战演练,用的是缠布真刀,有老兵随行监督,请他派个人‘观摩指导’。”
司马达一愣:“这……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不,这是堵他的嘴。”李世欢道,“我们主动请他派人看着,就是光明正大,没有猫腻。他若拒绝,那是他失职;他若派人,那人亲眼所见,我们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清清楚楚。总好过他在营里听些风言风语,自己瞎猜瞎报。”
司马达恍然大悟:“将军高明。”
“另外,”李世欢道,“尉景那边,你去过了吗?”
“去过了。”司马达道,“按您的吩咐,送了伤药,也说了漂亮话。尉景面上还算客气,但他那个被淘汰的堂弟,一直在旁边阴阳怪气,说什么‘李戍主只重用侯景旧部,我们这些新来的,再卖命也是外人’。”
李世欢皱眉:“尉景怎么说?”
“尉景当场呵斥了他,但……”司马达摇头,“我看得出,他心里也有疙瘩。毕竟是自己带过来的人,第一关就刷下去了,面子上过不去。”
“这疙瘩得解。”李世欢道,“这样,明日你再去一趟,跟尉景说,我打算从他那队里挑二十个精干的,单独编成一队‘跳荡兵’,专司攻坚突阵。让他先拟个名单,装备、粮饷按最优配置。再暗示他,这支兵将来由他直接统领,算是他的心腹嫡系。”
司马达眼睛一亮:“这是明着给他权,安他的心。”
“对。”李世欢点头,“尉景是条好汉,得用,也得哄。他那个堂弟……找个由头,调去管仓库或者伙房,给个闲职,别让他再在营里挑事。”
“明白。”
两人又说了会儿营务,司马达才告辞离开。
李世欢独自坐在灯下,重新拿起那份文书——是怀朔镇刚发来的,关于“各戍秋防整备事宜”的例行公文。其中一条提到,并州刺史府将于八月下旬派员“巡阅北镇防务,核查兵员粮秣”。
八月下旬,正是秋收前最忙的时候。
他放下文书,揉了揉眉心。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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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校场上气氛格外肃杀。
四十二个人列队站着,个个绷着脸。经过前两日的折磨,他们都知道侯景的手段——今天绝不会轻松。
侯景站在队列前,身后摆着两个大木箱。
“今日教第三句鬼话:闻味。”他开门见山,“但在这之前,有件事要宣布。”
他踢开其中一个木箱的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四十二把横刀。刀是旧的,刀鞘上有磨损的痕迹,但保养得不错,在晨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人群一阵骚动。
“第三关,进山实战演练。”侯景的声音压过骚动,“时间定在五天后。演练内容:你们四十二人,分成‘红’‘蓝’两队,各二十一人。每队发一张简图,一个目标——可能是夺取某处高地,可能是护送‘要员’穿过山区,也可能是剿灭‘敌巢’。”
他顿了顿:“用的兵器,就是这些刀。”
有人忍不住问:“侯队正,这……这是要真打?”
“真打,但不真杀。”侯景从箱里拿起一把刀,拔出——刀身被厚厚的粗布缠裹着,布条浸过石灰水,已经干透,呈现一种惨白色,“刀锋缠了布,蘸了石灰。演练中,被砍中要害者‘阵亡’,砍中四肢者‘重伤’,按规则退出。我会带二十个老兵随行监督,谁敢扯掉布条、私用暗器、或者对已‘阵亡’者补刀,立即淘汰,军法处置。”
他扫视众人:“现在,有谁想退出的,出列。退出不丢人,总比进了山尿裤子强。”
队列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动。
侯景等了一会儿,点点头:“好。那接下来五天,我会把‘闻味’和实战要诀一起教给你们。五天之后,进山。到时候,你们学的所有东西——看地、听风、闻味——都要用上。用不好的,可能会‘死’在山里,然后被抬回来。”
他放下刀,走向第二个木箱。打开,里面是十几个小陶罐,封着口。
“现在,闻味第一课。”侯景拿起一个陶罐,拔掉木塞,“这是什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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