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诚远商行，安排熊曰绘和他的手下住进客栈，杨锐想了想，又来到杨十爷起居的小院。
虽然已经是相当于后世11点半的深夜，但是出门一圈，回来后应该第一时间给老爷子请安。
杨十爷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如果他已经睡了，大不了白跑一趟，明天早上再来。
其实也不会白跑，伺候杨十爷的下人肯定会向他禀报，锐少爷昨天晚上来过。
小院里还亮着灯。
杨锐一进院门，就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从敞开的窗户看进去，杨十爷正坐在床边喝药。
龇牙咧嘴的，看样子就特别苦。
“十爷你怎么了？身子不舒坦么？”
杨锐抢步进屋，伸手去摸杨十爷的脑门。
杨十爷乖乖的让他摸。
“没关系，天热有点上火，做两次艾灸，再灌几碗苦药汤子就能压下去。”
杨锐感觉杨十爷的脑门凉凉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确认他没有发烧，稍感放心。
这个年代的感冒发烧，是会死人的，杨十爷又是个病秧子，万一发起烧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请郎中看过了？”
杨锐端起药碗闻了闻，清热败火的中药汤果然够苦，难怪杨十爷那个表情。
“不用请郎中，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杨十爷久病成医，自己也会照方抓药，笑道：
“我这个方子，是从蕲春东壁堂求来的，李时珍李太医知道么？他家的方子一向药到病除，每过两三个月我都会去东壁堂一趟，从不用武家穴市那些庸医……”
李时珍已在万历年间去世，后辈子孙也是杏林世家的名医，杨十爷既然用的是他家的成方，杨锐不再纠结，把自己去巴口市的经过，捡能说的说了一遍。
听说熊文灿的嫡长子来了，杨十爷立刻问道：“熊公子带了几个随从？”
“六个带刀护卫，六个精壮伴当，另外还有一个半大小厮，十爷尽管放心，没人敢欺负他的。”
因为闹山贼的缘故，黄州府最近有点乱，熊文灿派了一个加强班保护他的宝贝儿子。
“没人欺负他，也不好让他欺负别人，唉，这种贵少爷最难伺候，蹭破点油皮都得去熊府请罪，明天找个老成的跟着吧……”
多事之秋，杨十爷有点担心的样子。
转天起来，杨十爷继续带着杨锐到处拜码头。
广济县驻武家穴市的主簿官署，武家穴市巡检司，花桥巡检司，龙坪河泊所……以及一些在本地有影响力的商会牙行。
地位高的上门拜访，地位低的把人叫来一起吃个饭。
比如管着武家穴码头的班头老戴，杨锐转圈敬酒的时候，单独和他碰了三杯，特意给足了面子，很快变成一见如故的好朋友。
人情交际，免不了礼尚往来，杨锐又收到不少礼物，也送出去不少酱菜。
当然不能只送酱菜。
经杨十爷批准，无论三色礼还是四色礼，包括应山特产的老徐记酱菜，都从公中库房补足，如果需要现银表礼，也从公账支取。
杨家锐少爷的名头，很快在武家穴地面上打响，就连街面上的闲汉混混也知道，诚远商行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都是混社会的基本操作，经过各家老大反复的交代嘱咐，杨锐现在如果一个人出门，一般的闲汉混混不会再打他的主意。
杨十爷却突然病倒了。
事实证明，久病成医并不可靠，名医开的药方也不能反复使用，有病还得看医生。
杨十爷明显有些发烧，杨锐摸他的脑门，体温估计在38℃以上，这会儿也顾不上武家穴市没有名医，赶紧矬子里拔将军，请了一个最有名的准名医来给杨十爷看病。
准名医姓姜，医术其实也不错，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又看过东壁堂的那个药方，脸上显出难色。
“杨十爷这个病本来是没有大碍的，只是用错了药方，以至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老朽虽然勉强能医，其后却难免反复，万一高热不退，可就凶险了……”
简单一句话，这个病我能治，但是没把握。
“开方子吧，治死了不怪你。”
杨十爷的精神头还不错，和准名医开了一句玩笑，转身打开柜子，取出里面的一串钥匙，郑重交给杨锐。
“我们杨家在武家穴市有十七间商号铺面，最要紧的却是两个万石库和一个五千石库，在我病好以前，暂时由你管库。”
他又看向围在屋子里的其他管事、掌柜和朝奉：“如果我病重不能视事，日常事务便由锐少爷主持，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死不了，以防万一而已……”
按照族长杨清的本意，把杨锐放在武家穴市其实是一种惩罚，所谓的二管事只是一个虚名，是杨家子侄必须的体面。
跟着杨十爷好好学两年规矩，表现好了，才会真正让他管事。
杨十爷有更高的期待值，将来想让杨锐接自己的位子，但也觉得需要一个过程，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实习期”，害怕杨锐又会闯祸。
突然的一场病，却让杨锐的“实习期”提前结束，杨十爷事急从权，对杨锐部分放权，成为事实上的二管事。
大事还要向杨十爷请示汇报，日常小事杨锐自己就能做决定，掌握的资源更多，对杨家的生意也更加了解。
除了扬子商行和荆楚商会，杨家还和其他一些商行、商会、商号有合作关系。
天下士林是一家，有钱大家一起赚。
哪怕有些商行商会有阉党背景，也能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不耽误大家发财。
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牵扯到更高层次，因为多年来的利益交换，已经变成一笔糊涂账，就连杨十爷也没有完全掌握。
等到杨涟垮台后，这一块的利益很快会被各方大佬吃干抹净。
虽然很可惜，却没什么好办法。
只好扔到一边，先不管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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