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河岸边的风还带着枪尖相撞的余烈,文丑勒马转身时,乌骓马的蹄子在冻土上蹬出浅坑,他回望了一眼赵云的白袍身影,终究没再说什么,带着残部朝着袁绍大寨的方向去了。赵云收了龙胆亮银枪,拍了拍照夜玉狮子的脖颈,调转马头朝着公孙瓒奔去——方才公孙瓒被文丑追得狼狈,连铠甲都刮破了边角,此刻正扶着马鞍喘气,脸色还带着未褪的惊惶。
“公孙将军,您无碍吧?”赵云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伸手想去扶他,指尖刚触到对方的铠甲,却被公孙瓒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公孙瓒抬眼看向赵云,目光复杂。眼前的年轻人白袍染尘,银甲上还沾着方才大战时溅上的灰尘,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那双眼睛亮得像寒潭里的星子,带着刚打完胜仗的澄澈与坦荡。就是这个年轻人,方才在自己生死一线时突然杀出,以一己之力战平文丑,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那一刻,公孙瓒是真的动容了,甚至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若能得此猛将,何惧袁绍?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另一股隐秘的不安压了下去。他看着赵云,越看越觉得心惊——这小将不过二十出头,武艺却已如此高强,连文丑都能战得不分胜负,这样的人才,凭什么屈居自己麾下?今日他能为了救自己挺身而出,明日若是遇到更好的主公,会不会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你方才为何要放走文丑?”公孙瓒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诘问,“若你能趁机拿下他,我军便能趁势追击,说不定今日就能大破袁军,你却偏偏要跟他解释什么误会,平白错失了良机!”
赵云愣住了,他没想到公孙瓒开口竟是这话。他下意识地解释:“将军,文靓之死本就是误会,文丑也是为弟报仇,并非真心与我军死战。若我执意相逼,只会让他拼死相搏,届时我军就算取胜,也必会伤亡惨重,况且……”
“况且什么?”公孙瓒打断他,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你是我帐下将领,行事当以军法为重,岂能凭一己之念擅自做主?放走敌将,这本身就是失职!”
赵云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他能感受到公孙瓒语气里的不满,可那份不满背后,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让他心里莫名地发沉。他沉默着扶公孙瓒上马,一路护送着他返回大营,沿途遇到的白马义从都对着赵云投来敬佩的目光,有人甚至小声赞叹:“赵将军真是神勇,竟能战平文丑!”
这些声音落在公孙瓒耳里,更像是一根根细针,刺得他心头发紧。回到中军大帐,公孙瓒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赵云一人。帐内的烛火摇曳,映得他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他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的虎符,心里的斗争愈发激烈。
按说,赵云救了自己的性命,又在阵前立下大功,无论如何都该重赏。升军衔、赏金银、赐田宅,这些都该是应有之义。可一想到要重赏赵云,公孙瓒就忍不住犯怵——若是给了他太高的职位,他手握兵权,万一哪天心生二意,自己根本拦不住。到时候,自己不仅会损失一员猛将,更会成为天下诸侯的笑柄:连自己救命恩人的忠心都留不住,还有何颜面争霸天下?
可若是不赏呢?他又忍不住看向帐外,方才进来时,帐外的将领们都在窃窃私语,显然都知道了赵云救主退敌的事。若是自己对赵云的功劳只字不提,反而责怪他,那些将领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赏罚不明、凉了人心?到时候,人心涣散,这仗还怎么打?
公孙瓒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摩挲虎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想起自己当年威震北疆、白马义从令鲜卑闻风丧胆的日子,那时的自己何等意气风发,可如今面对袁绍的攻势,却屡屡受挫,连一个文丑都应付不了,还要靠一个新来的小将救命。这份落差让他心里既憋屈又烦躁,看向赵云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怨怼——若不是赵云太过高光,或许自己就不用这般狼狈。
“你可知错?”公孙瓒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冷硬,打破了帐内的沉默。
赵云抬起头,对上公孙瓒的目光,心里那点残存的期待渐渐冷了下去。他拱手道:“末将不知,请将军明示。”
“你擅自离开大营,前往阵前,可知此举有多危险?”公孙瓒站起身,走到赵云面前,语气沉重,“方才你与文丑大战时,若袁绍趁机派兵偷袭我大寨,我军群龙无首,今日便是大败亏输的局面!你虽救了我,却险些陷全军于险境,此乃大功,亦是大过!”
赵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明明是接到探报,得知公孙瓒被文丑追击,才情急之下带兵驰援,怎么到了公孙瓒嘴里,就成了“擅自离开大营”?他想辩解,可看着公孙瓒那张紧绷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对方根本没打算听他解释。
果然,公孙瓒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念在你忠心一片,此次便功过相抵,不再追究你的责任。日后行事,需多思多想,不可再如此鲁莽!”
“功过相抵?”赵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拼尽全力救了主公,战平了敌将,到最后竟只落得个“功过相抵”的下场。他抬起头,看着公孙瓒那张看似公正、实则藏着私心的脸,忽然就明白了——这位自己当初选择追随的主公,根本不是什么能知人善任的英主。
赵云转身退出大帐,帐外的冷风迎面吹来,吹得他白袍猎猎作响。他抬头望向夜空,天上的星星稀疏而黯淡,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他想起方才在磐河岸边,自己与文丑大战时的酣畅,想起白马义从们敬佩的目光,再想起帐内公孙瓒那番凉薄的话语,心里第一次生出了离开的念头。
只是公孙瓒不知道,就在他算计着如何掌控赵云时,那个他既忌惮又想利用的白袍小将,已经在寒夜中下定了离开的决心。磐河一战,不仅让赵云扬名,更让他看清了眼前的路——有些主公,终究不值得倾尽一生去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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