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荆州,入住紧邻左将军府衙的新宅,对赵云而言,是回归核心权力圈,意味着更重的责任与更频繁的军务磋商;而对韩颖来说,则意味着进入一个全新的、更为复杂的女眷社交圈子。这里不再是桂阳那般由她全然主导的内宅,而是汇聚了刘备集团核心文武家眷的小小“江湖”。
寻常女子初入此境,难免忐忑,或急于表现,或畏缩不前。但韩颖却似一株柔韧的蒲草,悄然扎根,随风而动,不着痕迹地融入了这片新的水土。她的行事,并非刻意钻营,却自有一套润物无声的章法。
安顿下来不久,韩颖便开始她的“走动”。首要的,自然是刘备的嫡妻,甘夫人。她并未准备什么贵重礼品,而是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几样常山家乡的特色面点——一种用胡麻和麦粉烤制的酥脆烧饼,以及一罐自家酿造的、带着淡淡枣香的甜米酒。
去时也不刻意挑刘备在府的时候,只言是邻里新妇,带些家乡粗食,请夫人尝尝鲜。甘夫人性情温婉敦厚,见韩颖举止得体,言谈亲切,带来的食物虽不名贵,却充满了浓浓的乡土心意,极是受用。尤其是那烧饼,酥香满口,让久离北地的甘夫人勾起了些许乡愁,吃得格外舒心。
韩颖也并不久坐,略说些家常,问问荆州水土是否适应,聊聊孩子经(甘夫人所生之子刘禅尚在幼年),便适时告退。她从不空手而来,也从不长时间叨扰,分寸拿捏得极好。几次之后,甘夫人便觉这位赵子龙的夫人,不仅模样周正,心思更是灵巧体贴,对她颇有好感,偶尔得了什么时新果子或绸缎,也会想着让人给赵府送一份去。
对于关羽和张飞的夫人,韩颖则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关羽之妻,性情较为端方持重。韩颖前去拜会时,除了常山面点,还会带些精心挑选的、适合给孩子做冬衣的厚实布料。一次闲聊中,说起各自儿女,韩颖见关夫人对自家儿子关兴甚是疼爱,便笑着打趣道:“姐姐家的兴儿英武俊朗,将来必是少年英雄。我家麟儿若是个女儿身,定要厚着脸皮与姐姐结个亲家才好!”
这话说得既真诚又带着几分玩笑意味,既不显唐突,又极大地表达了对关兴以及关羽家的赞美与亲近。关夫人听了,虽未明确应承,但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拉着韩颖的手说了许久的话,关系自然亲近了不少。后来这话传到关羽耳中,他抚髯不语,心中对赵云这家人的知礼与善意,却也记下了一笔。
而与张飞的夫人夏侯涓交往,则更为直爽痛快。夏侯涓出身夏侯家族,虽遭变故嫁与张飞,但骨子里仍带着将门女的率真与泼辣。韩颖第一次去见她,便被她拉着比划了一下常山女子是否会骑马舞剑。韩颖笑着坦言只略通骑术,武艺更是稀疏。夏侯涓也不介意,反而觉得韩颖坦诚可爱。
一次,韩颖做了些常山的腌菜佐粥小菜送给夏侯涓,夏侯涓尝后大呼过瘾,连说比荆州本地的酱菜好吃得多。她性情豪迈,直接便道:“妹妹这般巧手,又对我脾气,不若我们义结金兰如何?日后在这荆州,我们姐妹也好互相照应!”
韩颖略感意外,但见夏侯涓目光澄澈,态度恳切,便也欣然应允。两人当下便简单摆了香案,叙了年齿,夏侯涓稍长为姐,韩颖为妹。此事传开,张飞听闻自家夫人与赵云夫人结拜,哈哈一笑,对赵云更是觉得亲近了几分。而这层关系,也让韩颖在张飞一系的武将家眷中,拥有了独特的影响力。
在众多女眷中,最为特殊的,莫过于军师诸葛亮之妻,黄月英。此女才华卓绝,据说精通机关术数、诗书礼乐乃至奇门遁甲,因其发色偏黄、肤色微黯,外界多有流言,但真正了解者无不敬佩其才学。
许多女眷或因自觉才疏学浅,或因听闻流言心存偏见,与黄月英交往不多。韩颖却不同。她第一次正式拜访,带的并非吃食,而是一卷她亲手抄录的、带有常山地方注解的《诗经》残卷,以及几个关于星象历法的疑问。
黄月英初见韩颖,态度颇为清淡,但当她看到那卷注解独到的《诗经》残卷,又听韩颖提出的问题并非泛泛而谈,而是真正经过思考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讶异。两人从《诗经》的比兴,谈到《周礼》的典章,再到星象分野与各地物候的关联,甚至最后聊到了《易经》六爻的推演之法。
韩颖虽不敢说在术数上能与黄月英比肩,但她饱读诗书,思路清晰,见解往往能切中要害,更难得的是态度不卑不亢,既有请教之诚,亦有交流之趣。黄月英平日里难得遇到能在此等话题上与她深入交谈的女子,一时间竟与韩颖聊得忘了时辰,直到侍女前来提醒,才恍然发觉已近黄昏。
自此,黄月英将韩颖引为知音。两人时常书信往来,或探讨诗书,或解析疑难。韩颖成了唯一能自由出入诸葛府内宅、与黄月英长时间密谈的武将夫人。这一点,连诸葛亮都略有耳闻,曾对刘备笑言:“不想子龙贤弟,竟娶了一位女中博士,能与内子相谈甚欢。”
就这样,韩颖以其玲珑心思和真诚待人,迅速在荆州的女眷圈中站稳了脚跟。她对待甘夫人,是恭敬中带着乡土情谊的温暖;对待关夫人,是尊重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对待夏侯涓,是直爽中带着姐妹般的义气;对待黄月英,则是才学上的相互欣赏与尊重。
她从不搬弄是非,从不刻意拉拢,也从不炫耀与任何一家的亲密关系。但不知不觉间,她却成了连接这些地位、性格各异的女眷的一条重要纽带。甘夫人有什么赏花品茶的聚会,会特意邀请她;关夫人得了好茶,会请她去品尝;夏侯涓遇到烦心事,会跑来向她倾诉;连黄月英研究机关术遇到瓶颈,有时也会写信与她讨论,虽知她未必能解,但倾诉本身便能理清思路。
她仿佛一个无声的枢纽,将刘备、关羽、张飞、诸葛亮这几位核心人物背后的内宅,柔和而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夫人们之间的关系融洽,无形中也促进了这些文武重臣之间的和谐。
赵云忙于军务,起初并未留意内宅这些细微变化。
他看着在家中从容指挥仆役、逗弄孩儿,偶尔与来访的各位夫人谈笑风生的韩颖,心中充满了欣慰与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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