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的尸骨未寒,或许都还没在后山的乱葬岗里躺稳,村长胡帅就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曾家的遗产。
那三亩贫瘠的旱地,很快就被划到了胡帅自家亲戚的名下,美其名曰“代为耕种,缴纳赋税”。
而曾家那间摇摇欲坠的土坯茅屋,胡帅倒是没立刻收回,倒不是发了善心,而是这破屋子实在不值钱,又死过人,晦气得很,索性就让它立在那里,算是给曾道枚这个“累赘”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免得他真饿死在村里,传出去不好听。
七岁的曾道枚,就这样被遗弃在了人生的荒原上。
秋天的山风一天冷过一天,像刀子一样,透过茅屋墙壁的裂缝往里钻。
屋里能换点粮食的东西,早就被叔叔婶婶搜刮一空,连灶上那口裂了缝的铁锅都被拿走了,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土灶台和几件破烂得无法形容的家具。
饥饿是第一个,也是最凶恶的敌人。
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接着又变成一块冰,绞痛难忍。
曾道枚翻遍了屋子的每个角落,连老鼠洞都掏过了,只找到几颗发霉的薯干碎屑。
他塞进嘴里,那股霉味和沙砾感让他差点呕吐,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咽了下去。
水缸早就见了底。
他跑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的水井边,用别人丢弃的破瓦罐,费力地打起半罐混着泥沙的井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冰凉的冷水暂时压下了饥饿感,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他知道,留在村里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人会给他一口吃的,反而会招来更多的打骂和驱赶。他必须离开曾家坳。
在一个天色灰蒙、寒霜铺地的清晨,曾道枚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短短七年却尽是苦难记忆的“家”。
他没有什么可收拾的,身上穿着那件满是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单衣,赤着脚。
他唯一的一双破草鞋早就穿烂了。
他撕下一块相对完整的破床单,勉强裹住冻得通红的双脚,这就是他全部的行囊。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寒冷的晨雾里。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必须离开,沿着村外那条蜿蜒的、通往未知世界的泥泞小路走下去。
乞讨,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是一场尊严被彻底碾碎的酷刑。
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走近一个离曾家坳不远的村子。
村口有几间看起来稍好点的土房,烟囱里正冒出袅袅炊烟,食物的香气飘过来,让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
他选中一户人家,那家门口有个妇人正在喂鸡。
曾道枚怯生生地走过去,离得远远的,不敢靠太近,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哀求:“婶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那妇人抬起头,看到是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挥着手像驱赶苍蝇一样:“去去去!哪来的小叫花子,滚远点!别脏了我家门口!”
曾道枚瑟缩了一下,却没有离开,饥饿战胜了恐惧,他又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带上了哭腔:“婶子……我一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
“嘿!你这小崽子听不懂人话是吧?”妇人不耐烦了,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就砸了过来,“滚!再不走放狗咬你!”
土块砸在曾道枚的额头上,不是很疼,但那种屈辱感,却比疼痛更深刻。
他看着妇人厌恶的表情,看着院子里那条听到动静开始狂吠的黄狗,绝望地后退,转身跑开了。
第一次乞讨,以失败告终。
额头上被土块砸中的地方,火辣辣的,心里更是一片冰凉。
他没有放弃,又走向第二家、第三家……遭遇大同小异。
不是被厉声呵斥,就是被直接无视。
有人在他靠近时“砰”地一声关上门;有调皮的孩子跟在他后面,学他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朝他吐口水;还有一条恶狗真的冲出来,追着他咬,撕破了他裹脚的破布,在小腿上留下几道血痕。
一天下来,他颗粒无收,只收获了无数的白眼、嘲弄和一身新的伤痕。
夜幕降临时,山里的温度骤降。
他找到一个堆放在村外打谷场边的草垛,像只受伤的小兽,拼命在草垛深处挖了一个洞,蜷缩进去。草垛勉强挡住了寒风,但饥饿和寒冷依旧无孔不入。
他紧紧抱着自己,牙齿冻得咯咯作响,听着远处村子里隐约传来的狗吠和人声,那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温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昏昏沉沉,意识模糊的时候,草垛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曾道枚吓得屏住呼吸,以为是来驱赶他的人。
然而,脚步声在他藏身的草垛外停住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什么东西从草垛的缝隙里塞了进来,掉在他身边。
然后,脚步声又匆匆远去了。
曾道枚警惕地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摸索。
那是一个用干净荷叶包着的东西,还有点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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