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雨季,连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沉重。
雨水不是清澈的,而是混着城市污垢的灰黑色,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在低洼处积起一滩滩浑浊的水洼。
曾道枚就趴在这样的一个水洼边缘。
他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破败不堪的傀儡。
失去双臂的肩膀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的死白色,边缘翻卷着,隐约能看到森白的骨茬,浸泡在污水中,微微发胀。
他的双腿,自从那日在粪坑中挣扎后,皮肤大面积溃烂,脓血和污水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他只能依靠腰腹残余的一点力量,以及下巴、额头的支撑,在冰冷的泥水里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蠕动。
每移动一下,溃烂的皮肉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带来的不是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持续的、磨人的灼痛和瘙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不停地刺扎。
他的目标是不远处一小片被雨水冲刷得相对干净的西瓜皮,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诱人的红色瓜瓤。
对于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仅靠雨水维持生命的他来说,那点瓜瓤是无上的美味。
他努力抬起头,用牙齿去够,干裂起皮的嘴唇触碰到冰凉的瓜皮,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就在这时,沉重的、湿漉漉的车轮声由远及近。
一辆满载着蔬菜、轮胎上沾满泥泞的三轮货车,为了避开路中央一个较大的水坑,司机不耐烦地猛打方向盘。
车轮毫无征兆地、结结实实地碾过了曾道枚匍匐在地的、早已脆弱不堪的膝盖。
“咔嚓……嚓……”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混杂在雨声中,像一根干枯的树枝被硬生生踩断,又像一块脆弱的瓷器被碾碎。
曾道枚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海啸般的剧痛从双腿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意识防线。
那不是简单的骨折,而是骨头被巨大的压力硬生生压碎、碾磨成粉的触感,骨碴刺破皮肉,鲜血瞬间涌出,将身下的积水染成一片刺目的淡红。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膝关节像一个小型沙盘,在车轮下坍塌、湮灭。
货车停了下来,司机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他跳下车,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嚓!真他妈晦气!压着啥了?”
当他看到车轮下那个没有双臂、双腿以诡异角度扭曲、浑身污秽不堪的“东西”时,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烦躁。
他用脚踢了踢曾道枚软绵绵、仿佛只剩皮囊的腿,啐了一口唾沫:“妈的,死乞丐不好好待着,挡你爹的路!”
他甚至没有确认曾道枚是否还活着,便重新上车,引擎轰鸣着,车轮再次从他身边碾过,溅起的泥水糊了他一脸,然后扬长而去。
曾道枚仰面躺在冰冷的雨水中,天空是灰蒙蒙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混合着从眼角渗出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让他几乎窒息。
他看着自己那双已经完全变形、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腿,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曾不袂小时候,失手打碎了他珍藏的一枚、由万年温玉雕成的蝉形玉佩时的情景。
那玉佩碎得彻底,也是这般支离破碎,再也拼凑不回原样。
一种比身体疼痛更深的、源自灵魂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巷口传来几个醉汉摇摇晃晃的脚步声和含糊的嬉笑声。
他们发现了蜷缩在墙角、因为腿骨尽碎和高烧而意识模糊的曾道枚。
“嘿,这有个没手的废物挡道!”
“臭死了!扔远点!”
“扔垃圾桶里算了,反正跟垃圾没两样!”
嬉笑和辱骂声中,曾道枚感觉自己被几只手粗暴地抬起,然后被抛了出去。
天旋地转后,他重重摔进了一个充满恶臭和粘稠液体的地方……一个大型的、专门盛放厨余和腐烂垃圾的绿色塑料垃圾桶。
他的脸撞在了一个半腐烂的鱼头上,鱼头空洞的眼眶正对着他残缺的眼窝,冰凉的、滑腻的触感,竟让他恍惚间想起仙域寒潭深处那种冷冽的玉石。
但下一秒,噩梦开始了。
鱼头腐烂的眼窝和腮部,密密麻麻地涌出了无数白花花的、不断蠕动的蛆虫。它们像得到了信号,迅速爬满了他的脸颊,钻进他裸露的伤口,特别是那双断臂和双腿粉碎处的创面。
蛆虫在腐肉上蠕动、啃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密集的痒意和轻微的刺痛,这种感受甚至盖过了骨头碎裂的剧痛,更加折磨人的神经。
他想挣扎,但身体被沉重的垃圾压住,连转动头部都困难,只能任由这些白色的微小生物在他身上开凿盛宴。
第二天清晨,收垃圾的工人准时到来。沉重的垃圾桶被机械臂抓起,倒入垃圾车巨大的、散发着馊臭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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