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转眼又是一年。
在那片被填平的茅厕旧址上,悄然出现了一道新的、怪异得令人瞠目结舌的风景。
一个瘦高得如同竹竿般的年轻人,像根插在地上的标枪,直挺挺地戳在那片长满杂草的平地上。他穿着一身用各种颜色、质地的破布片勉强拼接而成的“道袍”——说是道袍,不如说是一块挂满了补丁和布条的烂麻袋,随风飘荡时,破布条像招魂幡一样飞舞,露出下面瘦骨嶙峋、肋骨根根可数的躯体。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顶着的东西——一项用浆糊精心糊了多层、却依旧歪歪扭扭、随时要散架似的尖顶高帽,帽筒是用废弃的《县城日报》糊成的,“严厉打击封建迷信”的标题大字和“专治牛皮癣”的小广告尴尬地并列着。帽子的正面,用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烧焦木炭,歪歪斜斜地写着两个硕大的字:“神算”。炭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往下掉,混着头发里的污垢,在他额头上画出几道黑线。
这顶集荒诞与悲凉于一身的“法冠”下,是莫生那张依旧脏污、却少了几分麻木、多了几分执拗和近乎癫狂的专注的脸。一年的疯狂“修炼”,那本《仙人指路》几乎被他翻烂了角,书页上布满了汗渍、油污、不明液体的痕迹以及他用铅笔写下的歪斜注释和狂热惊叹号。他不再满足于闭门造车,一个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如野草般疯长:光练不做,终是虚的!他需要“实践”,需要“验证”他所学的这些“通天法术”是否真的有效,是否真能指引他找到芸姐姐的仙途!
于是,他开始了他的“创业”准备,过程充满了心酸与滑稽。
他先是满世界寻找一根合适的“卦幡”杆子。最终在河边相中了一根被水泡得发白、一头还挂着烂水草的细长竹竿。他如获至宝,费力地把它拖回来,却发现竹子早已被虫蛀空,轻轻一掰就嘎吱作响。莫生不死心,找来烂泥和草茎,试图加固,结果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泥,杆子却更显脆弱。
接下来是制作幡面。他在垃圾堆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张相对完整、面积够大的旧报纸——那是半张不知何年何月的《省城晚报》,社会新闻版块上“丈夫出轨被妻子当街剪掉命根”的骇人标题赫然在目,旁边还沾着油污、痰渍和可疑的霉点。他小心翼翼地将报纸展平,用捡来的半截炭笔,在这张饱经沧桑的报纸上,使出了浑身解数,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他苦思冥想的广告词:
红尘神算
算命算运算生死
做法画符除妖鬼
不准不灵不收钱
这十二个大字,是他对自己“法力”的“终极自信”宣言,也是他吸引“客户”的孤注一掷的赌注。尤其是“算生死”三个字,写得格外大,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他将这张堪称“人间悲剧集合体”的报纸,用捡来的、已经有些腐烂的细麻绳,颤颤巍巍地绑在了那根朽竹竿的顶端。于是,一面独一无二、堪称行为艺术巅峰的“算命卦幡”便诞生了。报纸在风中哗啦作响,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算命算运算生死,做法画符除妖鬼”几个字在风中凌乱地舞动,配合着那顶报纸高帽和一身堪比丐帮污衣派长老的装束,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让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画面。
莫生对自己这身呕心沥血打造的“行头”却颇为满意,甚至带着一种宗教般的虔诚。他郑重其事地将这面摇摇欲坠的卦幡,插在那片曾是污秽之地、如今长满荒草的平地中央。自己则搬来一块凹凸不平、长满青苔的石头,端坐在幡下,努力回忆并模仿《仙人指路》书中插图上那些“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姿势——他塌着腰,努力挺起干瘪的胸膛,下巴微抬,眼神试图做出睥睨众生的模样,奈何瘦骨嶙峋,坐着更像是一只被拔了毛、试图学人打坐的病鹤。
开业第一天,效果“轰动”。
左邻右舍的大妈大婶们,挎着菜篮子路过,远远看到这景象,先是惊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哄笑。
“哎哟!妈呀!快来看快看!莫生那疯娃子又出新花样了!”张大妈笑得直接岔了气,手里的豆腐掉在地上摔得稀烂也顾不上。
“哈哈哈哈!那是啥?报纸糊的帽子?还‘神算’?他算个球!算算自己今天能从哪个垃圾桶里刨出食儿吧!”李婶子嘴毒得像淬了砒霜,指着莫生,唾沫星子喷出一米远。
“哎呦呦,真是造孽啊!周老爷子要是泉下有知,看见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娃变成这副鬼样子,怕是要从坟里气得蹦出来啊!”王奶奶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像躲瘟神一样绕道走,仿佛靠近了都会折寿三年。
顽皮的孩子们更是把他当成了天赐的娱乐对象。他们不敢靠太近,就远远地围着,拍着手,唱着即兴编造的、充满恶意的顺口溜:
“疯莫生,算卦灵,算来算去算不清!
报纸帽,破幡摇,算不出明天吃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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