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臻的手在唐郁时话音落下的瞬间,骤然收紧。那力道像冰冷的铁钳,猝不及防地箍住了唐郁时的手骨,一丝细微的痛哼从她唇齿间溢出,带着点猝不及防的娇嗔。
“好痛。”唐郁时轻呼出声,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邵臻指间那失控的力道。
邵臻猛地回过神,指尖的坚硬瞬间化为虚无,她几乎是触电般松开了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清晨的阳光穿过行道树稀疏的枝叶,在邵臻素来冷静的面容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却照不进她骤然幽深的眼底。那里面翻涌着被骤然窥破核心的狼狈、无处遁形的难堪,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撕开伪装后的疲惫。
她看着唐郁时,这个在她眼里一直披着乖巧外衣的女孩,此刻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像初春湖面薄冰下的暗流,平静之下藏着足以颠覆认知的力量。
“狡猾的小狐狸。”邵臻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虚浮。她无法反驳,那层被唐郁时轻轻点破的窗户纸,此刻碎裂的声响在她心底震耳欲聋。多年来精心维持的、关于与傅宁之间那点旧日情谊的幻象,被唐郁时用“商人”二字,冷酷地钉死在了现实的砧板上。
那点被看透的羞恼之下,竟奇异地涌上一股沉重的、卸下部分负担的疲惫感,混杂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有人把这摊浑浊的死水搅动了,哪怕搅动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却也带走了水面那层令人窒息的浮油。
她伸出手,这次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近乎认命的平静,重新握住了唐郁时的手。不是刚才那种宣告占有或寻求支撑的紧握,更像是一种寻求某种冰冷锚点的本能。两人沉默地沿着人行道向前走,高跟鞋叩击着铺路方砖,发出规律而空洞的声响,盖过了邵臻心底那片喧嚣过后留下的、巨大的寂静。
“你怎么看出来我没那么喜欢她的?”邵臻终于开口,声音飘在微凉的空气里,像一缕抓不住的烟。她没有看唐郁时,目光落在前方人行道砖块拼接处那细微的、无法弥合的缝隙上。
唐郁时微微低着头,视线也落在脚下不断延伸的路面,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的冷静分析:“因为你们是商人。”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精准的语言,“人是有尊严的,骨子里的骄傲,无法忍受过分的调笑和笃定的嘲弄。那会让人发疯,会让人掀翻桌子。”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路边橱窗里昂贵的奢侈品,那些冰冷的金属和皮革在灯光下泛着冷漠的光泽。“但商人可以没有尊严。或者说,商人衡量尊严的尺度,是另一套砝码。为了事业,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却重逾千斤的前程、利益、版图,身段是可以放下的。再痛,再屈辱,只要值得,都能忍。”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洞悉:“邵姨,你和傅姨之间,那些所谓的执着,早就被你们一次次的权衡、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为了更大目标而彼此心照不宣的退让,磨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壳了。里面装的,是惯性,是沉没成本,是……更现实的利益捆绑。再真挚的感情,”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邵臻线条绷紧的侧脸,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肤,看到底下筋骨的走向,“在你们这样的商人面前,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商业前途面前,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却像重锤敲在邵臻心上,“就像你的生日宴,主角不是你,话语权也不在你。尤其是你和傅姨之间……邵姨你知道吗?站在她身边,你像一个不可或缺但位置明确的合伙人。风光是她的,压力是她的,而你更像那场盛大演出背后,不可或缺却也习惯了站在阴影里的执行者。”
邵臻握着唐郁时的手,再次无声地紧了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沉默如同实质的空气,沉沉地压在两人之间。她无法反驳,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她最隐秘的痛处。她引以为傲的坚韧与权衡,在此刻被剖析得鲜血淋漓。
唐郁时精准地戳中了她与傅宁关系中那微妙却真实存在的权力失衡——那份被“合伙人”身份包裹的、长期处于副手的、隐而不宣的弱势感。
就在这时,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副驾驶下来一位穿着得体西装、神情干练的年轻男人,正是唐瑜的助理小陈。他快步走到唐郁时面前,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唐小姐,唐总让我来接您。下午的股东会议提前一小时,需要您一同出席。”
唐郁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恢复了她惯常的、带着点温顺的平静。她松开邵臻的手,动作自然流畅。但在转身走向车前,她忽然又转回来,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环抱住了邵臻。
这个拥抱很短暂,也很轻柔,甚至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唐郁时的下巴轻轻蹭过邵臻的肩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留下那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语:“邵姨,别太累了。我说过的话,永远有效。”——那是在餐厅外,她无声吐出“废物”二字后,对邵臻说的“解气了一半”的延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