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VIP病房特有的消毒水气味似乎已渗入衣物纤维。周熙妍换下了病号服,穿上唐郁时提前让人送来的舒适简约的米白色羊绒开衫和浅灰色长裤,长发依旧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遮掩着那份大病初愈的苍白与脆弱。
秦墨亲自安排的车平稳地驶离医院,汇入京市午后的车流。
车厢内异常安静。周熙妍靠着车窗,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侧脸线条清晰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那份在医院里被唐郁时短暂驱散的沉郁,似乎随着离开那个封闭的空间,又重新笼罩了她。手腕上缠着的绷带在衣袖下若隐若现,像一道无声的烙印。
唐郁时坐在她身侧,姿态依旧骄矜从容,目光平和地看着前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周身弥漫的低气压,那份沉重仿佛有实质,压得空气都有些凝滞。
她没有刻意寻找话题,只是安静地陪伴,给予周熙妍需要的空间。
车子驶入唐郁时居住的高端公寓地下车库。电梯无声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周熙妍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光洁如镜的电梯门上,映出她模糊而沉寂的倒影。
电梯门滑开,唐郁时拿出钥匙打开家门。温暖熟悉的空气混合着淡淡的香氛味道扑面而来,驱散了医院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侧身让周熙妍先进。
周熙妍踏入玄关,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客厅简洁而高雅的布置,最终落在那束依旧盛放的浅粉色玫瑰上——那是唐郁时带到医院,又随她一起带回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一片宁静祥和。
这安宁的景象,与她内心的荒芜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正轻轻关上门的唐郁时。唐郁时的动作从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安定感。
“唐郁时。”周熙妍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她的声音依旧清越,却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眼神直直地落在唐郁时脸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难以理解的探究。
唐郁时闻声抬眸,清澈的目光迎向周熙妍,带着询问。
周熙妍看着她,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句近乎质问的低语:
“你对谁,都是那么好的吗?”
她的目光扫过玄关柜上插着玫瑰的花瓶,又落回唐郁时脸上,语气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巨大痛苦扭曲后的尖锐和不解。仿佛唐郁时这种不求回报的、纯粹的善意与陪伴,在她历经背叛与绝望的世界里,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异类。
唐郁时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她愣了一下,姣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真实的错愕。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微微睁大,随即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清澈平和。她几乎没有犹豫,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笃定:
“不是。”
她的否认简洁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或修饰,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基础的认知。这份坦荡,反而让周熙妍那带着刺的问询显得有些突兀。
周熙妍看着唐郁时平静的脸,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移开了视线,沉默地走向那间她曾短暂停留过的客房。背影单薄而孤寂,那份沉重的低气压并未因唐郁时的否认而有丝毫消散。
唐郁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客房门口,轻轻叹了口气。她能理解周熙妍此刻的尖锐源于何处,那被至亲背叛、骨肉分离的痛楚足以摧毁任何人的信任与柔软。她转身走向厨房,准备给周熙妍倒杯温水。
当她端着水杯,轻轻推开虚掩的客房房门时,看到周熙妍并未上床休息,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夕阳的光线勾勒着她挺直却显得异常脆弱的背脊。
“周姐姐,喝点水……”唐郁时话音未落。
周熙妍猛地转过身!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几步就跨到了唐郁时面前。还未等唐郁时反应,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带着惊人的力道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扣住了唐郁时端着水杯的手腕!
“呃!”唐郁时手腕一痛,手中的玻璃杯差点脱手,温水洒出些许,溅湿了她的手背和袖口。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却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冰冷和那不容抗拒的钳制。
下一秒,周熙妍整个人撞进了她的怀里!
不是拥抱,更像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她的额头重重地抵在唐郁时的肩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冲破了她强行维持的平静外壳,从紧咬的齿关间泄露出来,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
“呜……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声音闷在唐郁时的肩窝,模糊不清,却字字泣血,“我的孩子……他们还我孩子……把他还给我啊……”
泪水迅速浸湿了唐郁时肩头的衣料,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羊绒衫传来。
唐郁时僵在原地。手腕被死死扣住的疼痛,肩头传来的滚烫湿意,怀中身体剧烈的颤抖,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哭诉……这一切都让她猝不及防。她从未见过周熙妍如此失控,如此彻底地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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