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相信什么一见钟情,那不过是多巴胺和苯乙胺共同制造的短暂幻象。”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也别去依赖所谓的日久生情,或者笃信某个人对你‘早有预谋’的深情。唐郁时,看清楚一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情感——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是最纯粹的欣赏与依赖——其底层逻辑,都必然存在着或显性或隐性的利益铺垫。”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能量守恒,物质交换。情感,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势能’与‘动能’的转化。驱动它的,永远是某种形式的‘利’。或许是情绪价值,或许是安全感,或许是资源互补,或许是基因延续的本能……没有例外。”
肖清的目光牢牢锁住唐郁时,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清晰地倒映出唐郁时微微发白的脸:
“所以,对我,”她甚至微微勾起唇角,那弧度毫无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你更要小心。”
“我很危险。”她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如同在陈述水的沸点是100摄氏度。
然而,就在这冰冷到近乎绝望的警告余音未落之际,肖清话锋却突兀地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要求,甚至……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期待?
“如果可以的话,”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声音却放低了些,“每天,都要给我发消息。”
她顿了顿,似乎在强调这个要求的简单性:“哪怕只是‘早安’,或者‘晚安’。”
这前后矛盾到极致的要求,如同一个无法解开的悖论,狠狠地砸在唐郁时混乱的心绪上。警告她危险,却又要求日常的问候?
这算是什么?
实验样本的定期数据反馈吗?
唐郁时只觉得大脑一片混沌。肖清这个人,她的话语,她的行为,她的逻辑,她那些无法理解的要求和瞬息万变的“好感度”……一切都像一团被强行扭曲打结的乱麻,找不到丝毫头绪。愤怒、屈辱、迷惑、惊惧……种种情绪翻腾交织,几乎要将她淹没。
然而,在这片混乱的风暴中心,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如同深海下的暗流,悄然滋生、沉淀。那是被反复冲击、碾压后,强行凝聚起来的、属于唐家继承人骨子里的那份绝对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所有外露的情绪波动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层坚硬无比的冰壳封存。骄矜的面容上再无一丝波澜,只剩下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平静。
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肖清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不再试图去理解肖清那矛盾到扭曲的逻辑,不再追问那毫无意义的“为什么”。她只是用最清晰、最平稳的语调,问出了此刻唯一重要的问题:
“肖清阿姨,”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沉稳,“我可以走了吗?”
不是请求,而是宣告。她需要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离开这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危险源”。
肖清看着她瞬间切换的状态,看着她眼中那层坚冰般的冷静,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快得无法捕捉。她缓缓地点了下头,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
“可以。”她的声音同样平稳,“报告结果整理好后,电子版会直接发送到你母亲的邮箱。”
唐郁时闻言,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表示知晓。没有道谢,没有询问细节,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她转过身,步履依旧保持着那份刻入骨髓的优雅,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比来时更快了几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走向那扇哑光的金属门。
肖清按下按钮,门无声滑开。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入外面冷白灯光的走廊,身影迅速被光线吞没。
厚重的金属门在她身后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关闭,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办公室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嗡鸣。
肖清依旧保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扇冰冷的金属门,凝固在唐郁时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
许久,一声极轻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重量的叹息般的低语,才从她唇间逸出,消散在空旷冰冷的空气里:
“唐郁时……”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打翻的墨水瓶,瞬间洇染开来,将冰冷的实验室办公室晕染上二十多年前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和新生儿的微弱啼哭声。
杭市最顶级的私立医院,新生儿重症监护区。
厚重的隔离玻璃外,光线柔和。
刚刚生产完两天、脸色依旧苍白虚弱的阮希玟,靠坐在轮椅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她的目光透过玻璃,一瞬不瞬地落在里面保温箱中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孩身上,眼神疲惫却亮得惊人。
肖清站在她轮椅旁,同样沉默地望着保温箱。她那时还很年轻,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裤,长发束在脑后,脸上少了几分如今淬炼出的极致冰冷,却依旧带着超越年龄的沉静。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那小小的生命体上,仿佛在观察一件稀世珍宝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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