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火焰在齐茵母女离开后渐渐低了下去。
木柴燃烧到最后,只剩下暗红的炭芯,在灰白的余烬里明明灭灭,偶尔迸出一点细碎的火星,很快又熄灭了。
温暖的气息还未完全散尽,但空旷的客厅已开始渗进冬夜固有的清寒。
佣人无声地进来,清理了茶几上的杯碟,又往壁炉里添了两根新柴。
干燥的松木遇火发出噼啪的轻响,火焰重新窜起,驱散了方才谈话留下的凝滞空气。
晚餐用得简单。三个人围坐在餐厅的长桌旁,头顶的枝形吊灯洒下明亮却并不刺眼的光。
菜色清淡,一道山药排骨汤,一道清蒸鲈鱼,两道时蔬,米饭煮得软硬适中。
餐具是细腻的白瓷,边缘镶着极细的金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没有人说话。
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响,汤匙舀起汤汁的细微动静,咀嚼时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唐郁时坐在唐瑜和阮希玟中间。
她的吃相很好,动作不急不缓,咀嚼时腮帮微微鼓起,又很快平复。
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自己面前的碗碟上,偶尔抬起,扫过唐瑜沉静的侧脸,或是阮希玟微微出神的面容。
汤喝到一半时,阮希玟放下筷子。
她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唐瑜,暗示她有话说话,别把气氛压那么沉默。
唐瑜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将一筷子清炒芦笋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后,才抬起眼。
“白家有个生日宴,你是要去的。”这话是对唐郁时说的,但目光却落在阮希玟脸上。
阮希玟轻轻耸了耸肩,“我就不去了。”她放下水杯,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杯壁上摩挲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唐瑜垂下了眼眸。
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她没有立刻回应。
餐厅里再次陷入安静。
窗外的夜色已经完全浓稠,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水雾,映出室内暖黄的灯光和三个人的模糊轮廓。
远处偶尔有车灯的光柱掠过,短暂地照亮庭院里覆雪的草坪和光秃秃的树枝,又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良久,唐瑜终于放下筷子。
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将餐巾叠好,放在手边。
“嗯,也是。”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要不……”话没说完,她抬起眼,看向唐郁时。
唐郁时也正看着她。
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
唐瑜看着她,看了好几秒。
那些已经到嘴边的话在接触到这双眼睛的瞬间,忽然变得难以启齿。
她太清楚这双眼睛的主人是怎样的人。
看似乖巧,实则固执。
看似顺从,实则自有主张。
看似对什么都无所谓,实则心里比谁都清楚。
有些话,说了也没用。
反而会激起不必要的反弹。
让唐郁时过早从别人口中听到钟玉龄的名字,她反而会主动迎上去。
唐瑜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几乎激不起涟漪。
但阮希玟听见了,唐郁时也听见了。
“你得去。”
唐郁时的唇角向上弯了弯。
那笑容很淡,淡得几乎看不见,但眼睛微微眯起,睫毛弯成好看的弧度。
“为什么啊?”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孩子气的、明知故问的调子。
唐瑜看着她,看了两秒,然后也笑了。
那笑容很短暂,像冬日里偶然从云层缝隙里漏出的一线阳光,很快就隐没了。
“因为你刚刚问我了。”
唐郁时眨了眨眼,然后她笑出了声。
那笑声轻快,像珠子落在玉盘上,清脆干净,瞬间冲散了餐桌上最后一点凝滞的气氛。
阮希玟也跟着笑了。
她伸出手,越过桌面,在唐郁时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好了,快吃饭,汤要凉了。”
唐郁时点点头,重新拿起汤匙,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
温热鲜甜的汤汁滑过喉咙,带来暖意。
她垂下眼眸。
白家的生日宴。
她要去。
犹豫瞬间的原因,她也要探究。
三天后的清晨。
杭市飘雨。
不是雪,是雨。
细密冰冷的冬雨,从灰白的天幕里斜斜地飘下来,打在玻璃窗上,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空气湿冷,寒气能透过厚厚的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
唐郁时起得很早。
天还没完全亮,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晕有限地铺开,照亮床边一小块区域。
她坐在床沿,看着窗外朦胧的雨幕,听着雨点敲击玻璃的细碎声响,发了会儿呆。
然后她起身,走进衣帽间。
行李箱已经收拾好了。
她打开,又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
她合上箱子,拉好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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