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史书中关于大阿哥与八阿哥后期亦敌亦友的复杂关系,以及他们曾一度联手对抗太子的记载。难道这个时候,暗中的角力就已经开始?或者,有第三方在利用、挑拨?
下午到涵今斋不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女子惊恐的哭泣和太监的呵斥声,方向似乎不远。楚宁走到窗边望去,只见一队太监押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宫女,正匆匆从后面的巷道经过。那宫女面无人色,嘴里似乎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眼神绝望。
楚宁认出那宫女身上的服饰,似是辛者库或是浣衣局等贱役处的。很快,两个扫撒的小太监窃窃私语飘进窗缝:
“……是良妃娘娘宫里原先负责打理花木的粗使丫头,叫小莲的。说是良妃娘娘赏过她一支不值钱的旧簪子,她竟敢偷偷拿去跟外头门禁上的侍卫换钱买零嘴……”
“这不作死吗?主子赏的东西,哪怕是个破瓦片,也是御赐的!私相授受,还是跟侍卫……难怪被拿了!”
“唉,说是这么说,可偏赶在这当口……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借题发挥,清理门户呢……”
声音渐渐远去。楚宁收回目光,心头发冷。一个粗使宫女,因为一支旧簪子,在这个敏感时刻被严惩。是宫规森严,还是……有人要切断某些可能的线索,或震慑知情人?那个叫小莲的宫女,是真的胆大包天,还是被抛出来的牺牲品?
她忽然想起夹在《万历野获编补遗》中的那张无名笺纸,想起那个“伪造证物”、“受人胁迫”最后暴毙的告密宫人。历史似乎总在换着面孔重演。
天色将晚,楚宁结束整理,锁好涵今斋的门。暮色中,她看到胤禛独自一人从乾清宫方向走来,步履沉稳,面色如常。两人在巷道口遇上。
“给四阿哥请安。”楚宁侧身让路。
胤禛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中的书匣上停留一瞬,忽然问:“你近日整理旧籍,可曾见前朝关于官吏考成、钱粮审计的章程案例?”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楚宁谨慎答道:“回四阿哥,确有涉猎,但多为散碎记载,不成系统。唯见《大明会典》中相关条目较为集中,本朝初年沿革亦有部分记录。”
胤禛点了点头,似在思索,随后淡淡道:“皇阿玛近日问起户部积年旧账与各地仓储核查之事。这些陈年章程,或许有可参详之处。” 他顿了顿,看向楚宁,“你若见到相关紧要或特别的案例,不妨在概要中略提一二。万岁爷……或会留意。”
楚宁心中一震。胤禛这是在提点她,康熙的关注点可能正在转向吏治与财政?这与她之前发现的私采、煤窑、乃至太子用度等线索隐隐吻合。而他让她在概要中“略提”,是给她一个在康熙面前展现价值的机会,还是……借她的眼和手,去发现和强调某些他关注的问题?
“奴才明白,谢四阿哥指点。”楚宁恭声道。
胤禛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径自离开了。他背影挺拔,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峭。
楚宁站在原地,回味着胤禛的话。户部旧账、各地仓储、官吏考成……这些都是帝国运行的命脉,也是极易滋生腐败、藏匿亏空的环节。康熙若真打算从这些地方着手整顿,无异于一场巨大的风暴。而胤禛显然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风向,并且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弹药”。
自己呢?自己这个知晓历史结局的人,在这山雨欲来的前夜,该如何自处?是被动地记录和呈报,还是……更主动地去发现、去连接那些散落的线索,为自己,也为某些她在意的人,在未来的风暴中,多争取一丝清明与主动?
她抬起头,望向乾清宫巍峨的殿宇。那里灯火已次第亮起,辉煌依旧,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帷幕。
她知道,良妃宫中的夜雨惊澜,只是序曲。真正的雷霆,或许正在那重重殿宇深处,悄然酝酿。而她手中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故纸碎片,会不会在某一天,成为照亮迷雾的一星微光,或是……引爆火药的那一粒火星?
夜色,彻底吞没了紫禁城,也吞没了她眼中最后一点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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