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潭柘寺时,寺门紧闭。
费扬古上前叩门,许久才有个小沙弥来应。开门时神色慌张,见是胤禛,才松了口气,合十道:“四爷,方丈请您直接去方丈室。”
楚宁跟着胤禛穿过空荡的庭院。寺里安静得诡异,往日晨课时分的诵经声、钟声全无,只有风卷落叶的沙沙声。武僧们持棍守在各个角落,眼神警惕。
方丈室内,慧明老僧正与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对坐。那人见胤禛进来,立刻起身行礼:“下官刑部侍郎齐世武,叩见四阿哥。”
齐世武——楚宁记得这个名字。康熙三十年的进士,以刚正不阿着称,素来不与索额图一党来往。他怎么会在这里?
“齐大人免礼。”胤禛示意楚宁也坐下,“宫里情形如何?”
齐世武面色凝重:“皇上震怒。丑时接到咸安宫急报后,皇上连吐三口血,太医施针才稳住。寅时召集群臣,此刻正在乾清宫议贵妃丧仪,实则……”他顿了顿,“实则是在议太子之罪。”
“遗书送去了?”胤禛问。
“下官亲自送去的。”齐世武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抄本,“这是皇上的朱批,四爷请看。”
胤禛接过。楚宁凑过去看,朱红的字迹力透纸背:
“逆子胤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通外臣,藏禁物,毒兄弟,逼庶母。此等行径,天地不容,祖宗不容。着即日起,削其宗籍,圈禁终身。索额图教唆储君,结党营私,革职查办。钦此。”
削宗籍,圈禁终身。这比之前的废太子更狠——废太子还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削了宗籍,就什么都不是了。
而索额图,终于倒台了。
“皇上……真这么写的?”楚宁有些不敢相信。她知道康熙会震怒,但没想到会决绝至此。
齐世武点头:“皇上下笔时手都在抖,写完后便晕了过去。梁九功传旨时,乾清宫外跪了一地大臣——有求情的,有请罪的,还有趁机弹劾索额图党羽的。乱成一团。”
胤禛放下抄本,眼神深沉:“索额图现在何处?”
“已押送刑部大牢。他府上被抄,搜出与太子往来密信百余封,其中……确有涉及八阿哥毒杀案的证据。”齐世武压低声音,“还有一事——在索额图书房暗格中,搜出一本册子,记录这些年他安插在各宫的眼线名单。承乾宫……有三人。”
楚宁的心猛地一跳:“哪三人?”
“管事太监何德海,二等宫女绣夏,还有……”齐世武看向她,“粗使嬷嬷吴氏。”
吴嬷嬷。果然是她。
“吴嬷嬷不是已经……”楚宁想起那口枯井。
“死了。”齐世武道,“但她在承乾宫当差二十四年,经手贵妃饮食汤药无数。刑部验了她生前住所,搜出未用完的药粉,与贵妃所中之毒相同。”
所以,贵妃中毒,是索额图指使吴嬷嬷下的。是为了逼贵妃交出汤若望遗物?还是为了让贵妃病重,无暇顾及太子之事?
“那何公公呢?”楚宁问,“他也被抓了?”
齐世武摇头:“昨夜之后,何德海便失踪了。刑部正在全城搜捕。”
失踪了。楚宁想起偏殿那枚纽扣,想起何公公那些阴冷的话。这个人,绝不会轻易罢休。
“齐大人,”胤禛忽然开口,“皇上可曾提及……贵妃丧仪如何办?”
“按皇贵妃礼制。”齐世武道,“皇上说了,贵妃侍奉宫廷二十四年,温良恭俭,今为奸人所迫,含冤而逝,当厚葬以慰其灵。谥号拟了三个,请礼部议定。”
皇贵妃礼制——这是仅次于皇后的规格。康熙用这种方式,承认贵妃的冤屈,也表达自己的愧疚。
楚宁心里五味杂陈。厚葬又如何?谥号又如何?贵妃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四爷,”齐世武起身,“下官还需回宫复命。皇上让下官转告四爷——今日之事,四爷处理得当。但风波未平,请四爷暂留寺中,静观其变。”
这是让胤禛避嫌。太子倒台,索额图下狱,接下来必是一场清洗。胤禛若在此时回宫,难免被卷入漩涡。
“臣弟遵旨。”胤禛颔首。
齐世武告辞离去。方丈室里只剩下胤禛、楚宁和慧明。
慧明捻着佛珠,良久,叹道:“一局棋,终于下完了。”
“还没完。”胤禛看着窗外,“索额图虽然倒了,但他的党羽还在。太子虽然被圈禁,但那些不服的人还在。皇阿玛虽然下了决心,但心中的伤痛……也在。”
他转过头,看着楚宁:“还有两日。”
七日之约,还剩两日。
楚宁握紧袖中的玉簪。她不知道两日后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有些事必须了结。
乾清宫里,气氛凝重如铁。
康熙坐在龙椅上,面色苍白,眼下乌青,但眼神依旧锐利。下方跪着十几位王公大臣,以大学士马齐为首,个个屏息垂首,不敢出声。
“说啊。”康熙的声音很轻,却像鞭子抽在每个人心上,“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替太子求情,替索额图辩解,现在怎么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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