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
歙县城里张灯结彩,从城东到城西,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花灯。兔儿灯、莲花灯、走马灯……各式各样的灯在夜色里亮着,把青石板路映得一片暖黄。孩子们提着灯笼在街上嬉戏,笑声和爆竹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很。
楚宁的院子里也挂了两盏灯——一盏莲花灯是李嫂子送的,一盏兔子灯是宝哥儿非要挂的。她自己做了碗芝麻汤圆,坐在梅树下慢慢地吃。汤圆很甜,芝麻馅香浓,但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些天,她一直留意着院外的动静。方承志说的那个灰衣人,她后来也见过一次——就在昨天傍晚,那人从巷口走过,脚步很快,但眼神往她院里瞟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瞥,楚宁还是捕捉到了那种审视的目光。
不是好奇,是监视。
她想起陆掌柜的话,想起悦来客栈那几个“礼部的人”。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如果真是宫里派来的,为什么不直接找她?如果另有目的,又为什么按兵不动?
正想着,门外传来叩门声。很轻,三下。
楚宁放下碗,走到门边:“谁?”
“楚姑娘,是我,陈氏。”门外是陆家儿媳的声音。
楚宁开门。陈氏站在灯笼的光里,穿着一身水红色袄裙,手里提着个食盒。她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捧着个包袱。
“陆少奶奶?”楚宁有些意外,“这么晚了……”
“今日元宵,家里做了些灯谜糕,给姑娘送些来。”陈氏微笑,“可方便进去说话?”
楚宁侧身让开。陈氏让小丫鬟在门口等着,自己提着食盒进了院子。
屋里点着灯。陈氏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糕点,做成灯笼、爆竹的形状,还用红丝线系着小小的灯谜签。
“姑娘尝尝,这是徽州过元宵的习俗。”陈氏说。
楚宁拈起一块,是豆沙馅的,甜而不腻。她道了谢,给陈氏斟了茶。
陈氏在桌边坐下,却没有喝茶,只是看着楚宁,眼神有些犹豫。
“陆少奶奶有话要说?”楚宁问。
陈氏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荷包,放在桌上:“姑娘,这个……请收下。”
楚宁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叠银票,面额不大,但加起来也有二百两。
“这是……”
“姑娘别误会,这不是陆家的钱,是我自己的嫁妆。”陈氏的声音很低,“姑娘初来徽州,处处用钱。开蒙馆是善举,但束修收得少,恐难维持。这些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楚宁看着她。陈氏的眼神很真诚,不像有诈。但一个素昧平生的妇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陆少奶奶,”楚宁将荷包推回去,“无功不受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钱,我不能收。”
陈氏咬了咬嘴唇:“姑娘……就当我是在报答。”
“报答什么?”
“姑娘可能不记得了。”陈氏低下头,“康熙三十六年,我随父亲进京贩茶,在宣武门附近遇到匪人,是姑娘……不,是姑娘的主子,派人救了我们。”
楚宁愣住了。康熙三十六年?那时她还没穿越呢。
“陆少奶奶认错人了吧?”她说,“我从未去过宣武门,也不认识令尊。”
“不会错的。”陈氏抬起头,眼神坚定,“那时姑娘虽穿着宫女的衣裳,但气度不凡。我父亲说,您一定是哪位贵人身边的得力人。后来我嫁到徽州,听说京城来了位姓楚的姑娘,又看了您的模样……虽然比那时长开了些,但眉眼没变。”
楚宁心里翻腾。原主的身世,她所知甚少。只知道是康熙三十七年秋入宫,之前在哪儿,做过什么,一概不知。难道原主在入宫前,还救过陈家人?
“就算如此,”她缓缓道,“那也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重谢。”
“对姑娘是举手之劳,对我陈家却是救命之恩。”陈氏眼圈有些红,“那一趟,我们带的不仅是茶叶,还有……还有一批要紧的东西。若是被抢了,陈家就完了。”
她握住楚宁的手:“姑娘,这些话我本不该说。但您如今在徽州,那些人……那些盯着您的人,来者不善。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但在徽州还有些人脉。若姑娘需要帮助,请一定开口。”
楚宁感到陈氏的手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害怕,是激动,是某种压抑了很久的情绪。
“陆少奶奶,”她轻声问,“您说的‘要紧的东西’,是什么?”
陈氏的手一僵。她松开楚宁,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捧着。
“是……茶叶。”她说,但眼神躲闪。
楚宁知道她在说谎,但没有戳破。每个人都有秘密,她自己的秘密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探究别人的。
“那些人,”她换了个话题,“陆掌柜说是礼部的人。您怎么看?”
陈氏放下茶杯,神色凝重起来:“不是礼部。”
“您怎么知道?”
“礼部来人,县衙会有正式文书,要安排接待。”陈氏说,“我问过我公公,县衙没有接到任何文书。那些人……是私下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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