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沉入水底的涟漪还未散尽,楚宁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转身,看见周书吏正朝她跑来,脸色惨白如纸。
“宁、宁姑娘……”周书吏气喘吁吁,手里攥着一张纸,“出、出事了……”
楚宁接过纸。是一封密信,字迹潦草,像是仓促写成:
“淮安有变,闸口已控。寅时三刻,炸闸沉船。汝等速离,迟则不及。”
没有落款,但纸角印着个模糊的徽记——楚宁认出来了,是八阿哥府上的私印。这封信是写给周书吏的,警告他提前撤离。
“这信哪来的?”楚宁沉声问。
“今早……绑在送来的鲜鱼里。”周书吏的声音在发抖,“送鱼的是个生面孔,扔下鱼篓就走了。我剖鱼时发现的……”
寅时三刻。明天凌晨。楚宁的心猛地一沉。时间比李卫说的还要紧迫。
“陈掌柜知道吗?”她问。
“还、还没告诉……”周书吏擦着额头的汗,“我不敢说……说了,他肯定第一个杀我灭口……”
他说得对。陈启明如果知道八阿哥要连人带船一起毁掉,绝不会坐以待毙。而周书吏这个传信人,很可能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船上还有谁知道?”楚宁把信折好还给他。
“不知道……但我猜,吴老大应该知道。”周书吏压低声音,“他今早一直在舵室没出来,连早饭都是送进去的。而且……而且我听见他在里面砸东西。”
楚宁望向舵室方向。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吴老大在里面做什么?是在准备炸闸的工具,还是在恐惧最后的时刻?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周书吏。
“我……我不知道。”周书吏的嘴唇发白,“我想跑,可现在船在河中央,跑不了……等到了淮安码头,人又多又杂,也许……”
也许能趁乱溜走。这是最合理的打算。但楚宁看着他眼中的恐慌,忽然觉得不对——如果只是要逃跑,周书吏没必要特意来告诉她这封信。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周书吏,”她直视他的眼睛,“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书吏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神躲闪。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想活命。”
“然后呢?”
“还、还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想带走点东西。”
东西。楚宁立刻想到了那些金锭。女香客藏在“甲卯号”里的金锭,还有那枚官印。周书吏想要那些。
“你知道东西在哪儿?”她问。
“知道一点……”周书吏的声音更低了,“昨晚我看见她了……在货舱。但我没声张。我想……我想等到了淮安,趁乱去拿。可如果船要沉……”
如果船要沉,一切就都完了。所以他需要帮手,需要有人帮他分散注意力,或者帮他善后。
楚宁明白了。周书吏来找她,不是出于信任,而是想利用她。这个懦弱又贪婪的书吏,在生死关头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我可以帮你。”她平静地说,“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楚宁盯着他,“八阿哥的计划,船上的内应,炸闸的具体安排——所有。”
周书吏的脸色变了变。他左右看看,确定附近没人,才凑近些,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炸闸的不是我们的人……是漕帮。”
漕帮?楚宁心头一跳。康熙年间的漕帮势力庞大,控制着运河沿线的码头和运输。如果漕帮也参与了……
“哪个堂口?”她问。
“淮安堂。”周书吏咽了口唾沫,“堂主姓孙,是八爷早年收的门人。这次炸闸,就是孙堂主负责。吴老大……吴老大以前是漕帮的人,后来才进了漕运衙门。他和孙堂主是结拜兄弟。”
原来如此。所以吴老大左肩的伤,可能不是在船上受的,而是在漕帮的某次行动中。他喝药止痛,是为了坚持到炸闸的那一刻。
“闸口有多少人守着?”
“不、不知道……”周书吏摇头,“但肯定不少。炸闸需要火药,需要人手布置。而且……而且炸闸之后,还要处理沉船和……和尸体。”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声音抖得厉害。
楚宁沉默了片刻。信息碎片开始拼合:八阿哥利用漕帮炸闸,毁灭证据;吴老大是内应;周书吏和女香客是小卒子,随时可以牺牲;而她和方承志,还有船上这些不知情的搭客,都是陪葬品。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如果成功,一切都将沉入湖底,不留痕迹。
“周书吏,”她缓缓道,“你想活命,我也想。但我们不能只想着跑。船上有几十条人命,不能就这么……”
“那能怎么办?”周书吏突然激动起来,“我们斗得过八爷吗?斗得过漕帮吗?宁姑娘,我知道你聪明,可这不是在宫里,这是江湖!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要么听话,要么死!”
他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压低声音:“对、对不起……我太着急了。可是姑娘,真的没办法了……我们只能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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