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穿谷,吹得枝叶簌簌作响。年玉瑶斜倚在苍松下,藕荷色衣裙在斑驳光影中泛着柔和的光,腰间那柄短刀的刀鞘却透着冷硬的质感。她手里那枚红绳金丝的玉佩在指间翻转,阳光透过镂空处,在石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年小姐。”楚宁站在原地,手悄然按住了袖中的铜簪,“确实很巧。”
“巧吗?”年玉瑶笑了,那笑容明媚却不及眼底,“我以为宁姑娘是专程来云龙寺的。烧香?还是……找人?”
“烧香。”楚宁面不改色,“今日十五,佛诞日,不该来吗?”
“该来。”年玉瑶直起身,缓步走下石阶,在离楚宁三步处停下,“只是寻常烧香的香客,不会去后院禅房,不会在静安法师那里待那么久,更不会……”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楚宁的衣袖,“更不会带着不该带的东西下山。”
楚宁心中一凛。年玉瑶知道她去见了静安,甚至可能知道她拿到了什么。是静安告密?还是……禅房外有眼线?
“年小姐这话,我听不懂。”她保持着平静。
“听不懂?”年玉瑶又向前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一步距离。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混着另一种清冷的香气——是冰片,江湖人常用的提神药。
“那我说明白些。”年玉瑶的声音压低了,“宁姑娘,你怀里那张布防图,袖中那串佛珠,还有你脑子里装的那些话——都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平安下山。”
果然。她全知道。
楚宁反而镇定下来。既然对方摊牌了,那就不用再装。
“年小姐想要这些,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她直视年玉瑶的眼睛,“那些东西,和年家有什么关系?和年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年玉瑶的笑容淡了淡。她看着楚宁,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欣赏,又像是忌惮。
“宁姑娘果然聪明。”她缓缓道,“但太聪明的人,通常活不长。”
“这句话我听过。”楚宁说,“上一个这么说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京城了。”
她说的是柳儿。年玉瑶听懂了,眼神骤然锐利:“柳儿是四爷的人。宁姑娘以为,四爷真会保你?”
“我不需要谁保。”楚宁微微抬首,“我只想知道真相。年小姐既然拦在这里,想必愿意告诉我一些?”
两人对视。松风在耳边呼啸,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悠长肃穆。
良久,年玉瑶忽然轻笑:“好。反正今日你下不了山,告诉你也无妨。”她退后一步,靠回松树,“寅三的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它是个二十五年前的承诺,知道它为了给某些人留退路,知道年家是执行者。”楚宁顿了顿,“还知道,钱进了雍王府和慈宁宫。”
年玉瑶眼中闪过惊讶:“静安告诉你的?”
“他告诉了一部分。”楚宁没全说实话,“剩下的,我自己猜的。”
“猜得不错。”年玉瑶把玩着玉佩,“但你漏了一点——寅三不是退路,是活路。”
“活路?”
“对。”年玉瑶抬起头,透过松针的缝隙看向天空,“康熙十四年,三藩初定,朝廷论功行赏。但赏完之后呢?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些立了功的汉臣、汉将,谁不怕?年家虽是汉军旗,但终究是汉人。汉人在满人的朝廷里,永远低人一等。”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楚宁听出了压抑的情绪。
“所以年仲隆老大人和其他人一起,留下了这条活路。”楚宁接话。
“不是留下,是争取。”年玉瑶纠正道,“用军功换来的,用银子铺出来的。那些兵器,那些钱,不是偷不是抢,是当年那些人应得的报酬。只是朝廷没给全,他们自己取了该得的那份。”
这个说法让楚宁愣了愣。从另一个角度看,似乎也说得通——平定三藩,江南官员、将领确实出力甚多,但封赏未必公允。如果真是如此……
“那为什么藏了二十五年?”她问。
“因为没必要用。”年玉瑶说,“康熙爷是明君,只要安安分分,汉臣也能得重用。所以那些东西就一直藏着,直到……”
“直到现在?”
年玉瑶没直接回答。她看着楚宁:“宁姑娘,你从宫里来,应该知道现在的局势。太子倒了,八爷也倒了,接下来会是谁?三爷?九爷?还是……四爷?”
楚宁心头一跳。年玉瑶在暗示什么?
“年小姐这话,我不敢听。”
“不敢听,却已经听了。”年玉瑶逼近一步,“那我再说清楚些——现在的朝局,比康熙十四年更凶险。皇子争位,党同伐异。我们汉臣,特别是我们这些跟了某位皇子的汉臣,一旦主子倒了,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你们想动用寅三的力量?”
“不是想,是必须。”年玉瑶的声音冷下来,“八爷倒了,他在江南的势力要清洗。清洗会波及多少人?多少汉官?多少汉商?如果我们不自保,就会像当年的三藩旧部一样,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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