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庄子在夜色中静谧得像座坟墓。楚宁回来时已是亥时,门房老张提着灯笼给她开门,昏黄的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那双眼睛在阴影里深不见底。
“姑娘回来了。”老张的声音嘶哑,“孙堂主让您回来后去他那儿一趟。”
楚宁心中一凛。曹安的话在她脑中回响——孙堂主的妻子是年家远亲。这个时候找她,是巧合还是有意?
“孙堂主伤好些了?”她问。
“大夫说还得养些日子。”老张提着灯笼引路,“但堂主说有要紧事,一定要见姑娘。”
两人穿过庭院。月光很淡,廊下的灯笼大多熄了,只有零星几盏还亮着。楚宁注意到,庄子里比平时安静,巡逻的帮众也少了。
走到孙堂主养伤的小院,老张在院门口停下:“姑娘请,堂主在屋里等您。”
楚宁推门进去。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孙堂主半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屋里没有其他人。
“宁姑娘回来了。”孙堂主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坐。”
楚宁坐下,手自然地搭在膝上,袖中的铜簪随时可以滑出。
“堂主找我有事?”
孙堂主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今天下午,庄子里来了个人。”
楚宁心头一跳:“什么人?”
“年家的人。”孙堂主看着她,“说是年玉瑶小姐派来的,给姑娘送东西。”
来了。楚宁面上不动声色:“什么东西?”
孙堂主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小锦盒,推过来:“说是解药。每月十五,会有人送来。”
楚宁接过锦盒。很轻,打开,里面是一粒红色药丸,和她今天服下的一模一样。但曹安给过她解药了,这粒……
“送药的人还说,”孙堂主的声音低了些,“姑娘既然是自己人,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去‘锦云记’找年小姐。锦云记……是年家在淮安的绸缎庄。”
锦云记。这正是曹安给的纸条上的第一个地址。
“堂主怎么回复的?”楚宁问。
“我说姑娘出门了,回来转告。”孙堂主顿了顿,“但那个人……似乎知道姑娘去了哪儿。”
楚宁握紧了锦盒。年玉瑶果然在监视她。
“堂主,”她抬起眼,“您和年家……”
“我妻子姓年。”孙堂主直截了当,“年家旁支,不算近亲,但总归是年家的人。这些年,漕帮在淮安的生意,年家帮衬了不少。”
这是摊牌了。楚宁看着孙堂主,这个黑脸汉子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堂主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孙堂主深吸一口气,“姑娘在江南,走的每一步都有人看着。年家看着,曹安看着,可能四爷的人也看着。我受四爷之托保护姑娘,但有些事……我也身不由己。”
他说得坦诚。楚宁明白了,孙堂主是夹在中间的人,既要完成胤禛的交代,又不能得罪年家。
“我理解。”她说,“堂主只需要做该做的事。其他的……我自己处理。”
孙堂主看着她,良久,点了点头:“姑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庄子里的兄弟,只要我发话,都会听。”
这话有深意——只要他发话。言下之意,如果他不发话,那些兄弟就未必听她的。
“多谢堂主。”楚宁起身,“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姑娘,”孙堂主叫住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堂主请说。”
“江南这潭水太深了,姑娘一个人蹚不过来。”孙堂主的眼神很认真,“有时候,知道得少些,活得久些。”
又是这句话。楚宁苦笑:“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楚宁才真正松了口气。她点亮油灯,把锦盒放在桌上,又从怀里取出曹安给的小瓷瓶。
两粒药丸,一红一黑。红色的来自年玉瑶,黑色的来自曹安。哪粒是解药?哪粒是毒药?或者……都是毒药?
楚宁犹豫了一下,最终收起曹安给的药瓶,把锦盒里的红色药丸服下。既然要装成年玉瑶的“自己人”,就得让她以为自己还在她的控制中。
药丸下肚,腹中隐隐的痛感果然缓解了。楚宁坐到桌边,展开曹安给的纸条。
三个地址:锦云记绸缎庄、听雨轩茶楼、还有一处私宅“翠竹居”。
明天,她该去哪一个?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楚宁吹熄灯,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需要时间消化。
寅三、年家、曹安、孙堂主……这些人和事在她脑中打转。她感觉自己像站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央,每一条丝线都通向不同的方向,每一条丝线都牵动着某些秘密。
而她,这个本该远离这一切的人,现在成了网上最显眼的那只飞虫。
第二天辰时,楚宁起床洗漱。她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个体面的女客。早膳时,她对方承志说今天要出门办事,让他安心在庄子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