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淮安到通州,水路八百里,陆路千里。楚宁跟着那队官兵走的是驿道,日夜兼程,第七日黄昏,通州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七日里,她几乎没怎么说话。带队的军官姓赵,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在她必要问路时才回答几句。其余官兵也都目不斜视,仿佛她只是个需要押送的货物。
楚宁知道,这是胤禛的安排——减少接触,减少变数。但她心里有太多疑问:孙堂主到底是谁杀的?那枚出现在她窗台的铜钱怎么回事?胤禛为什么突然召她北上?
还有方承志。曹安说会安排他南下杭州,但楚宁不放心。那个孩子太单纯,江南的水太深。
“宁姑娘,”赵军官在马上回头,“前面就是通州了。四爷在城外的庄园等您。”
“城外?”楚宁问。
“城里人多眼杂。”赵军官简短解释,“四爷这次南下,是奉旨查漕运,不宜张扬。”
奉旨查漕运。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康熙三十九年,运河确实不太平,太子余党、漕帮内乱、火器走私……哪一件都需要查。
但楚宁觉得没这么简单。
车队绕过通州城,朝东北方向驶去。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片庄园出现在暮色中。青砖灰瓦,高墙深院,门前两棵古槐,枝干虬曲如龙。
赵军官下马叩门。门开了,一个老仆迎出来,看见楚宁,躬身道:“宁姑娘请进,四爷在书房等您。”
楚宁下马,跟着老仆走进庄园。里面比外面看起来更大,三进院落,回廊曲折,假山流水,虽不及江南园林精致,却自有一种北方的大气。
书房在第二进院子的东厢。老仆在门外停下:“姑娘自己进去吧。”
楚宁推开门。
书房很大,三面书架,堆满了书。正中一张紫檀木书案,胤禛正坐在案后看书。烛光映着他的侧脸,眉眼深邃,下颌线条比半年前更显锋利。
听见门响,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楚宁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行礼。在宫里时,他是主子,她是宫女。在江南时,他是遥远的影子。现在,他就在眼前,穿着常服,像个寻常的读书人,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利,让她明白——他从来不是寻常人。
“坐。”胤禛指了指书案对面的椅子。
楚宁坐下,手放在膝上,微微握紧。
“路上辛苦了。”胤禛放下书,亲自倒了杯茶推过来,“喝口热茶。”
楚宁没动茶盏:“四爷召我来,有什么事?”
开门见山。胤禛似乎并不意外。他看着楚宁,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
“孙堂主死了。”他缓缓道。
“我知道。”
“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很直接。楚宁沉默了一下:“有人灭口。”
“谁?”
“不知道。”楚宁抬起头,直视他,“四爷觉得是谁?”
两人对视。烛火在胤禛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暗色。
“你觉得是我?”他忽然问。
楚宁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胤禛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
“四爷为什么要杀孙堂主?”她反问。
“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楚宁没回答。信或不信,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
胤禛叹了口气,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封信,推过来:“看看这个。”
楚宁接过。信纸是普通的宣纸,字迹潦草,像是仓促写成:
“堂主钧鉴:寅三之事已泄,四爷已知。速将宁楚送出江南,迟则不及。切切。”
没有落款,但字迹……楚宁认得。是曹安的笔迹。
“这信……”
“是在孙堂主枕头下发现的。”胤禛说,“他应该是收到这封信后,才决定连夜送你走。但送走你之后,他就死了。”
楚宁的手微微发抖。所以孙堂主是为了保护她才死的?因为他知道胤禛已经察觉寅三的事,怕她受到牵连?
“那枚铜钱呢?”她问,“在我窗台发现的那枚铜钱。”
“是栽赃。”胤禛说,“有人想让你背孙堂主的命案。我的人查了,那枚铜钱是仿造的,绳子上的结法不对。”
柳儿给她的铜钱,系的是特殊的活结。而那枚窗台上的铜钱,系的是普通的死结。
“谁栽赃的?”
“还在查。”胤禛顿了顿,“但可能性最大的,是年家。”
年玉瑶。楚宁想起她在云龙山上的威胁,想起她说“下个月十五,解药会准时送到”。如果年玉瑶发现她在暗中查寅三,完全可能用这种方式除掉她。
“那四爷召我来……”楚宁看向胤禛。
“保护你。”胤禛说得简单,“江南现在太乱。八哥的余党要清剿,漕帮内斗,年家另有图谋,还有寅三这个烂摊子。你在那里,太危险。”
保护。这个词从胤禛口中说出来,让楚宁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离京那日他说“不要回头”,想起柳儿在路上的截杀,想起这一路来的种种试探。
“四爷,”她缓缓道,“您到底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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