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楚宁就醒了。她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日种种:胤禛的话、孙堂主的死、那枚铜钱、还有梅树上新出现的红线。
推开窗,晨雾还未散尽,庭院里空荡荡的,梅树下的红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楚宁盯着那根线,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系红线的人,似乎就在附近,在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静静注视着她。
早膳时,胤禛来了。他换了身石青色常服,外罩玄色披风,看起来比昨夜精神些,但眼下的青黑透露出他也未睡好。
“睡得可好?”他在楚宁对面坐下。
“尚可。”楚宁没说实话。
老仆端上早膳:小米粥、芝麻烧饼、四碟小菜。两人默默用膳,气氛有些微妙。
“今日要见的人,”胤禛放下筷子,“很重要。你要有心理准备。”
“是谁?”楚宁问。
“见了就知道。”胤禛起身,“走吧,他在后园等着。”
后园在庄园最深处,穿过一个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片小小的梅林。这个季节无花,但枝干虬曲,姿态各异,看得出都是上了年头的老梅。
梅林深处有座亭子,亭中坐着一个人,背对着这边。
楚宁走近时,那人缓缓转过身。
是曹安。
楚宁愣在原地。曹安应该在江南,在漕帮,在应付孙堂主死后的一团乱麻。他怎么会在通州?而且看他的样子……
曹安脸色灰败,眼窝深陷,短短七日不见,竟像老了十岁。他穿着普通的灰布袍,袖口有磨损,衣襟上还沾着尘土,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曹先生……”楚宁不知该说什么。
曹安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苦笑:“宁姑娘,别来无恙。”
“你怎么……”
“我怎么在这儿?”曹安替她把话说完,“因为江南待不下去了。”
他指了指石凳:“坐吧,四爷,宁姑娘,坐下说。”
三人坐下。亭子很小,几乎容不下三个人。晨雾在梅林间流动,像一层薄纱,把这里与外界隔开。
“孙堂主死后,”曹安缓缓开口,“漕帮内讧。副堂主认为是年家下的手,要带兄弟去找年家算账。但年家在淮安的势力太大,真打起来,漕帮讨不到好。我劝不住,只好……”
“只好来找我。”胤禛接过话头,“昨夜刚到。”
楚宁看向曹安:“孙堂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曹安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铜钱——不是楚宁见过的那种,是更普通的制钱,但钱孔里穿的不是红线,是黑线。
“这是在孙堂主枕头下找到的,和那封假信在一起。”曹安说,“黑线铜钱,是江湖上‘买命’的暗号。有人出钱买孙堂主的命。”
“谁?”
“不知道。”曹安摇头,“但能在漕帮庄子里下毒,能模仿我的笔迹写假信,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放下这枚铜钱……绝不是一般人。”
“年家做不到?”胤禛问。
“年家做得到,但没必要。”曹安说,“年玉瑶如果想除掉孙堂主,会直接动手,不会绕这么大圈子。而且……她还需要孙堂主帮她控制漕帮,现在孙堂主死了,漕帮内乱,对她没好处。”
“那会是谁?”楚宁追问。
曹安和胤禛对视一眼。胤禛缓缓道:“可能是……寅三内部的人。”
寅三内部?楚宁想起静安说的,寅三是七家共管,除了年家、曹家、三大织造,还有三大盐商。这些年,有些人可能已经变了。
“你是说……”楚宁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有人不想让寅三被年家独占,所以杀了孙堂主,搅乱局势?”
“有可能。”曹安点头,“孙堂主虽然是年家远亲,但他这些年一直试图在年家和漕帮之间保持平衡。如果他死了,漕帮和年家的矛盾就会激化,寅三内部那些不满年家的人,就可以趁机……”
“趁机夺权。”胤禛接话,“或者,趁机把寅三彻底毁掉。”
彻底毁掉。楚宁想起静安在云龙山上的话:“有些人怕了,想把寅三这个秘密永远埋起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
胤禛看向曹安:“曹先生,你说寅三的真相契约,还在静安手里?”
“对。”曹安点头,“年玉瑶拿走的是副本。真迹还在云龙寺,静安收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契约上到底写了什么?”
曹安深吸一口气:“契约上写明,寅三的资产——包括那些兵器、钱粮、人手——属于七家共管。只有在三种情况下可以动用:一是江南大乱,需要自保;二是新君登基,需要稳定江南;三是……”
他顿了顿:“三是七家中有五家同意,可以为某位皇子提供助力,但必须保证事成后,江南汉臣的地位不受损害。”
所以寅三确实是个筹码,但不是年家一家的筹码,是七家共同的筹码。年家想独占,其他几家自然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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