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阑珊,凛冬的脚步便迫不及待地踏碎了最后一点残存的暖意。
随着第一场细雪无声地覆盖了京都的屋檐巷陌,藤原千织的身体状况,如同断线的纸鸢,急转直下,朝着无可挽回的深渊加速坠落。
先前只是虚弱,易于疲惫,如今却添了新的、更为凶险的症状。
起初只是绢帕上零星几点嫣红,如同雪地落梅,尚能自欺欺人说是天气燥热,喉管微损。
但很快,那血色便汹涌起来,有时是暗红的淤块,有时是鲜红的液沫…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掏空般的剧烈咳嗽,一次次地袭击着他单薄的身躯。
一碗碗更浓、更苦的汤药被灌下去,却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曾经还能在廊下坐一会儿,如今大部分时间只能缠绵病榻,厚重的被褥也无法驱散那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
他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灰,唯有那双青绿色的猫眼瞳,在发病间隙,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与清澈,仿佛承受这无边痛苦的,并非是他自己。
藤原府请遍了京都乃至周边有名无名的医师,甚至尝试了某些隐秘的巫医仪式。
然而,所有大夫在诊脉后,都只是摇头,面露难色,最终拱手告退,留下“油尽灯枯,药石罔效”的断语。
老管家和侍女见月的眼眶总是红红的,府中上下被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恸笼罩。
而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一些阴暗的流言,如同冬夜里滋生的苔藓,开始在坊间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藤原家的那位,是被诅咒了!”
“诅咒?谁下的?”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平氏家的恶鬼少主啊!他们以前不是走得很近吗?”
“没错没错!定是那恶鬼临死……哦不,是变成鬼后心有不甘,嫉妒藤原大人还能活在阳光下,所以下了最恶毒的诅咒,要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真是造孽啊……好好一个人,竟被祸害成这样……”
流言蜚语,夹杂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平氏惨案的猎奇,越传越广,越传越真,最终也无可避免地飘进了森严的藤原府邸。
老管家看着病榻上气息奄奄的千织,眼中偶尔也会闪过一丝疑虑与惊惧。
千织对此并非毫无所觉。
他只是没有力气去在意。
身体的痛苦已经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感知,剩下的,便是在无尽的痛苦中,等待着一个模糊的结局。
是夜,风雪渐歇,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蔽,天地间一片沉寂的墨蓝。
千织刚经历了一场几乎耗尽所有气力的咳血,侍女刚刚更换了被血污弄脏的寝具和衣物,他像一片羽毛般虚脱地躺在重新铺好的被褥里,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胸腔如同风箱般残破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和撕裂的痛楚。
就在他意识昏沉,介于清醒与昏迷的边缘时,那股熟悉的、阴冷而带着血腥的气息,再次无声无息地弥漫在室内。
鬼舞辻无惨,或者说,曾经的平禾舞,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出现在床边。
他依旧是那副非人的样貌,猩红的眼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但今夜,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郁,更加……躁动不安。
他低头看着榻上几乎没了人形的千织,看着他唇边尚未擦拭干净的血迹,闻着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药味与血味,梅红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愤怒,有烦躁,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类似于恐慌的东西。
他俯下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千织连人带被揽入自己冰冷的怀中。
那轻盈得过分、仿佛一碰即碎的身体,让他环抱的手臂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
千织在他的怀抱中微微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青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猩红鬼瞳。
尽管身体被剧痛和虚弱折磨得几乎麻木,千织那在某些方面异常敏锐的直觉,还是捕捉到了无惨身上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他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带着咳喘后的气音,轻声问道:
“…不开心?”
无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千织在这种状态下,最先感知到的,竟然是自己的情绪。
这让他心中那股无名火更加炽烈,却又无处发泄。
他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带着戾气:
“他们……都在说,是我诅咒了你。”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些流言,他自然听到了。
起初是暴怒,想要将散播流言者碎尸万段。
但随即,一种更深沉、更阴暗的情绪攫住了他——万一呢?
万一这真的是他带来的厄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诅咒,靠近他的人,是否都会不得善终?
这种不确定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刚刚稳固不久的、属于鬼王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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