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小院的日子,像浸在蜜罐里的时光,缓慢、宁静,充满了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喜悦与期盼。
千织在这里待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每天陪着树理散步,听她絮絮叨叨说着怀孕的感受和对未来的憧憬,偶尔帮着悠整理一些简单的文件,或是坐在院子里,对着远处层叠的绿色山峦发呆。
然而,安宁终有尽头。
当绯樱闲送来一封措辞“急切”的信函时,千织知道,是时候该回去了。
信很短,绯樱闲的字迹依旧优雅,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无奈几乎要溢出纸面:
【千织,再不回来,家里那头史前暴龙怕是要把房顶掀了,地板刨穿,顺便把看不顺眼的长老们都挂到城堡尖顶上风干了。为了无辜的房顶、地板和长老们的晚年尊严,速归。】
千织拿着信,青绿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那几行字,片刻后,几不可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叹息声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无奈。
那家伙,又来了。
他向树理和悠辞行。
树理很是不舍,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要注意身体,按时喝药,如果那边待得不开心随时可以回来。
悠也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一个加固了隐匿结界的护身符塞进他手里。
千织一一应下,将他们的关怀妥帖收好,然后,如同他来时一样,没有过多留恋,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小道。
归途似乎比去时快了许多。
当玖兰主宅那熟悉的、压抑而恢弘的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千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缓。
他径直朝着李土的书房走去。
还未走近,便已听到书房里传来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以及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的碎裂声。
李土显然正在气头上,训斥下属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都透出一股冰碴子味。
千织在门口停下脚步,眨了眨眼,青绿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
他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似乎是一份关于人类与吸血鬼边境巡逻的报告出了纰漏,惹得暴君大发雷霆。
他想了想,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安静地退到走廊一侧的阴影里,倚着冰冷的墙壁,耐心等待。
里面咆哮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夹杂着下属惶恐的告罪和辩解。
终于,随着李土一句冰冷彻骨的“滚出去,再有下次,你们知道后果”,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几个面如土色、冷汗涔涔的属下连滚带爬地退了出来,头也不敢抬,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
千织又等了几秒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抬手,轻轻叩了叩敞开的门扉。
李土正背对着门口,胸膛还在因为余怒微微起伏,听到敲门声,头也不回,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戾气:
“还有什么事?!”
“我回来了。”
清泠泠的、没什么起伏的四个字,像一捧冰水,猝不及防地浇在李土心头翻腾的怒火上。
李土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霍然转身。
对上了门口那双平静的青绿色眼睛。
千织站在那里,手里拎着去时带着的包,从头到脚,包括头发丝都是柔软的,就像泛着一层般的暖光。
所有的怒火、烦躁、阴郁,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
李土脸上那暴戾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紧绷的下颌线放松,连周身那股骇人的低气压都悄然散去。
他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发怒而有些凌乱的衣襟,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换上了一副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刻意放柔放缓的语调:
“千?回来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似乎想靠近又有些踌躇,
“路上累不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语气,这态度,这瞬间的变脸,与几分钟前那个咆哮着要把人挫骨扬灰的暴君判若两人。
几个还没走远、正躲在转角处平复心跳的下属,隐约听到这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语气,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互相交换了一个惊悚又了然的眼神,脚下生风,溜得更快了。
千织对李土这骤变的语气毫无所觉,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他看着李土,又补充了一句,算是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回来了。”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语气,李土却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承诺或奖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连声音都更柔和了些:
“好,回来就好。那你先去休息吧,来回奔波也累了。需要什么就跟管家说。”
千织点点头,没再多言,转身拎着包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李土站在书房门口,目送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直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转过身,面对着书房里一地被他扫落的文件、笔墨和破碎的摆件,他却像是完全没看见,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傻乎乎的、与他平日形象截然相反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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