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油麻地的石板路时,鱼栏里的喧嚣已经掀翻了半条街。四仔正蹲在地上给石斑鱼换海水,忽然听见鱼栏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引擎声——那是改装摩托车特有的轰鸣,嚣张得像要把空气撕开道口子。
他抬头时,恰好看见一辆亮黄色的哈雷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差点打湿他的裤脚。骑车的男人戴着黑色头盔,皮衣拉链拉到顶,停车时一脚踹在铁架上,震得旁边的空鱼筐“哐当”乱响。
“灿哥呢?”男人摘了头盔,露出张带着刀疤的脸,正是丧彪的头号手下“疯狗强”。他身后跟着三个精壮的汉子,手里都拎着铁棍,眼神在鱼栏里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晦气。
四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他下意识往鱼栏深处退了两步,后背撞上堆得老高的冰鲜箱——昨夜林警官刚来过,丧彪那帮人这时候找上门,明摆着是来寻仇的。
“疯狗强,你踏错地方了。”鱼栏灿的声音从冰库方向传来,带着冰雾的寒气。他手里拎着把剖鱼刀,刀身还滴着水,蓝布褂子的袖口卷得利落,缺了截小指的左手按在铁架上,指节泛白。
疯狗强嗤笑一声,用铁棍敲着自己的掌心:“灿哥?我看是‘怂哥’吧?丧彪哥在里面吃牢饭,你倒好,收留他的仇人,这鱼栏是不想要了?”
周围的伙计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有的悄悄摸向墙角的铁钩,有的往鱼栏灿身后靠。四仔攥着刮鳞刀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气——他想起刀疤强在牢里带的话,说丧彪那帮人最是阴狠,当年就是他们暗算,才让刀疤强背了黑锅。
“鱼栏是做生意的地方,来的都是客,”鱼栏灿的刀在铁架上轻轻一磕,冰碴子簌簌往下掉,“但带铁棍的,不算客。”
“少废话!”疯狗强猛地挥了挥铁棍,“把四仔交出来,再拿五十万‘赔罪费’,这事就算了。不然,我让你这鱼栏明天就变臭水沟!”
四仔正要往前冲,被旁边的老伙计死死拉住。他看见鱼栏灿的刀忽然动了,快得像道银光——不是砍向人,而是精准地劈在疯狗强脚边的铁链上!那铁链是捆冰鲜箱用的,被刀刃一劈,“啪”地断成两截,铁环滚了满地。
疯狗强的脸色瞬间变了。鱼栏里的人都知道,灿哥这手“一刀断链”的功夫,当年在码头混过的没一个不怵。
“当年丧彪偷换我货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鱼栏灿往前逼近一步,刀身映着晨光,亮得晃眼,“他欠我的,还没还呢。”
疯狗强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地喊:“兄弟们,给我砸!”
三个汉子刚要动,就被鱼栏灿的伙计们拦住——阿武抄起了冰镐,老陈举起了铁砧,连平时负责记账的阿珠都拎着算盘站了出来,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像是在数他们要赔多少鱼钱。
四仔忽然挣脱老伙计的手,抓起地上的断链铁环,猛地砸向疯狗强的膝盖!那铁环带着劲风,打得疯狗强“哎哟”一声单膝跪地,手里的铁棍也飞了出去。
“四仔!”鱼栏灿低喝一声,却没阻止。他的刀转而指向另外三个汉子,“你们是自己走,还是等着躺进冰库?”
那三人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这鱼栏里的人这么硬气。其中一个刚要说话,就被疯狗强拽了把——他捂着膝盖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鱼栏灿:“有种!你给我等着!”
“随时恭候。”鱼栏灿的刀插回腰间的鞘里,“下次来,记得带够赔鱼的钱。昨天被你们惊跑的那箱东星斑,市价三万二。”
疯狗强撂下句“走着瞧”,带着人狼狈地跨上摩托车,引擎声都透着仓皇。
鱼栏里爆发出一阵哄笑。阿武拍着四仔的肩膀:“行啊你小子,刚才那下够狠!”
四仔挠了挠头,看见鱼栏灿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刚才怎么不怕了?”
“灿哥都没怕,我怕什么。”四仔的脸有点红,“再说,他们欠刀疤强的,我替他讨回来。”
鱼栏灿忽然笑了,从冰库里拎出条鲜活的东星斑:“晚上留下吃饭,我让阿珠做生滚斑片粥。”他转身时,四仔看见他蓝布褂子的后襟沾着片鱼鳞,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傍晚收工,四仔帮着收拾冰库,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争执声。他探头一看,是街口茶餐厅的肥波,正叉着腰跟鱼栏灿吵:“你这鱼卖得比市价贵三成!当我肥波好欺负啊?”
“一分钱一分货。”鱼栏灿指着水箱里的鲍鱼,“我这是南澳直供的,早上刚捞的,你拿去清蒸,保证你那口子吃了还想吃。”
“贵了两成!最多这个数!”肥波伸出五个指头。
“最少七成五!”鱼栏灿寸步不让。
四仔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忽然觉得这鱼栏里的烟火气,比街头的打打杀杀踏实多了。他想起林警官说的“好好生活”,大概就是这样——有能撑腰的人,有敢往前冲的劲,还有条鲜活乱跳的东星斑,在水箱里等着被做成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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