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的午后总带着股潮湿的霉味,阳光费力地穿过密密麻麻的铁皮屋,在狭窄的巷弄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叶辰站在“义联帮”总堂的木门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指尖能摸到里面账本的棱角——那是从油麻地老茶馆地窖里搜出来的,记着倪坤近十年的全部交易,纸页边缘泛黄发脆,却比任何铁证都更能撕开香江地下世界的伪装。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黑色唐装的中年人站在门内,眉眼间带着与倪坤相似的冷峭,只是嘴角多了几分书卷气。“叶警官,请进。”倪永孝的声音平稳得像深水,目光落在叶辰手里的信封上,没多问,只侧身让出通道。
总堂里弥漫着檀香,正中央挂着倪坤的黑白遗照,相框前摆着三只白烛,火苗安静地跳动。十几个义联帮的头目坐在长条凳上,个个面色凝重,看到叶辰进来,眼神里顿时燃起敌意,有个刀疤脸刚要起身,就被倪永孝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家父的后事刚办完,叶警官这时候来,是有公事?”倪永孝在主位坐下,面前的茶盏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泡好的。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盖,那动作与账本里倪坤记录交易时的习惯如出一辙。
叶辰将信封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这是倪坤的账本,从1989年到上个月,每一笔交易都记着。你父亲和前财政司的那笔三千万‘顾问费’,还有去年帮地产商强拆深水埗旧楼的‘辛苦钱’,都在里面。”
刀疤脸猛地拍案而起:“姓叶的!你什么意思?我义父刚走,你就拿这种东西来羞辱我们?”
“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羞辱谁的。”叶辰直视着倪永孝,“倪坤死于东兴的枪下,人赃并获,但他的账本牵扯到太多人,包括现在的立法会议员。你要是想让你父亲死得明白,就得告诉我,账本里那个代号‘先生’的人,到底是谁。”
倪永孝翻开账本,手指停在某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先生,五百万,码头用地”。他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叶警官觉得,我会知道?”
“你是倪坤唯一的儿子,从剑桥毕业回来帮他打理‘生意’三年,连账目都记不清?”叶辰笑了笑,“上周你去监狱见你二叔,他可是把当年倪坤吞并‘联英社’的事全说了——包括你在背后出的那些主意。”
堂内顿时一片死寂,头目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倪永孝身上。谁都知道,倪永孝是读书人,平时只负责管账,没想到竟参与过帮派火并。
倪永孝合上账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家父总说,读书人的心肠太软,成不了大事。他不让我碰这些打打杀杀的,只让我管钱。”他顿了顿,“但账本里的‘先生’,我确实知道是谁——是前警务处处长,现在的商会会长。”
叶辰的瞳孔微缩。这个名字他在雷洛的旧案里见过,当年雷洛跑路前,最后一笔“规费”就是通过他转交的。没想到此人不仅没收手,反而成了倪坤背后的保护伞。
“他和家父的交易,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倪永孝的声音低沉下来,“当年家父能在油麻地站稳脚跟,全靠他通风报信。后来他步步高升,胃口也越来越大,上个月还催着家父把城寨的地低价转给某个地产商,说能帮他拿到‘合法’批文。”
刀疤脸听得目瞪口呆:“少东家,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去做了那老东西!”
“做了他?”倪永孝冷笑,“他现在的身份,动他一根头发,整个义联帮都会被连根拔起。”他看向叶辰,“叶警官既然拿到账本,应该知道怎么做。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东兴杀了我父亲,这笔账我要自己算。”倪永孝的指尖在茶盏边缘划出一道弧线,“我知道他们的鸦片仓库在哪,也知道阿彪每周三都会去元朗的情妇家。你们要抓他可以,但得让我先跟他‘谈’谈。”
叶辰想起仓库里缴获的手榴弹,又看了眼倪永孝平静的脸。这个看似文弱的读书人,心里藏着的狠劲,恐怕比他父亲更甚。“法律不允许私刑。”他站起身,“但我可以给你提供阿彪的行踪,剩下的事,你自己掂量。”
走到门口时,倪永孝突然开口:“叶警官,你知道家父为什么让我读法律吗?”
叶辰回头。
“他说,当年雷洛要是懂法,就不会栽得那么惨。”倪永孝望着父亲的遗照,眼神复杂,“可惜他自己到死都不明白,真正能毁掉人的,从来不是不懂法,是贪念。”
木门在身后关上,将檀香和凝重的空气隔绝在里面。叶辰站在巷弄里,阳光刚好照在他脚边,账本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他忽然想起“打火机”交代的细节——倪坤死前,曾给倪永孝打过最后一个电话,只说了句“别学我”。
或许,倪永孝真的想走条不同的路。
回到廉署时,陆志廉正在办公室等他,桌上摆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前警务处处长的资料,”老上司推了推眼镜,“他下周要去瑞士参加商会会议,账本里的几笔资金,最终流向就是瑞士的一家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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