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冬天,京城格外寒冷。北疆的战事随着一场大雪暂时陷入僵持,刘崇将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北狄遣使求和的消息虽未公开,但朝堂上下紧绷的神经总算稍稍松弛。腊月二十三,小年刚过,谢无岐下旨,移驾西山温泉行宫,名为“颐养龙体”,实则为紧张了近半年的朝政寻一个喘息之机,也借此观察各方动向。
行宫建在半山腰,引温泉入室,冬日里依旧温暖如春。帝后入住主殿“紫霄宫”,随行的只有几位心腹重臣和必要的侍卫仆从,比在皇宫时清静许多。
这日午后,天空飘起细碎的雪花。谢无岐批阅完一批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奏章,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林微微端上一盏刚沏好的热茶,轻声道:“陛下连日在风雪中赶路,又处理政务,不如去汤池泡一泡,解解乏?”
谢无岐抬眸看她,她穿着一身杏子红的宫装,外罩银狐坎肩,在这温暖如春的殿内,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眼波清澈,比在皇宫时少了几分庄重,多了几分鲜活气。他目光微凝,放下朱笔:“也好。你也一同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邀她共浴,但林微微闻言,耳根仍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她垂首应了声“是”,吩咐宫人准备。
最大的汤池“瑶华池”位于一处僻静的殿阁内,四周以屏风环绕,引入的温泉水汽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和龙涎香的味道。谢无岐褪下龙袍,只着一件玄色绸裤步入池中,靠在池壁,闭目养神。水珠顺着他精壮的胸膛和臂膀滑落,左胸那道粉色的新疤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
林微微磨蹭了一下,才在宫女的服侍下,除下外袍,穿着一身素纱寝衣,小心翼翼地步下池阶。温热的泉水瞬间包裹全身,驱散了寒意,也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在离谢无岐稍远的池边坐下,拘谨地将身体浸入水中,只露出肩膀。
池内一时寂静,只有水流轻响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雪花无声地落在殿外的琉璃瓦上,更衬得室内静谧温暖。
“京里送来关于清丈田亩的奏报,你看过了?”谢无岐忽然开口,声音因水汽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林微微回过神来,忙答道:“回陛下,看过了。张太傅和李尚书联名上奏,言及山东、河洛两地清丈已初步完成,虽有些许波折,但总体顺利,新增田亩数目可观,赋役册籍正在重造。只是……江南几州,似有豪强联合抵制,进度缓慢。”
“意料之中。”谢无岐淡淡道,并未睁眼,“江南世家盘根错节,土地兼并最甚,触动利益也最深。他们这是在观望,看朕的决心有多大。”
“陛下圣明。”林微微道,“李尚书在奏章中请示,对抵制清丈者,是否可用强?”
“不必。”谢无岐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杀鸡儆猴即可。选一两个跳得最欢、民愤最大的,查实罪证,从严惩办,家产抄没,田地充公。其余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是,妾身明白了。”林微微心领神会。帝王心术,恩威并施。
“还有一事,”谢无岐看向她,水汽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北狄使者,已在来京的路上。”
林微微心中一动:“陛下决定接见?”
“见,为何不见?”谢无岐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听听他们能开出什么价码,也好让刘崇在边关多些准备的时间。和亲……哼,妄想。”
他提到“和亲”二字时,语气中的不屑与寒意让林微微心中一安。她沉吟片刻,道:“陛下,北狄求和是假,拖延时间、窥探虚实是真。开放边市或可商谈,但需严加管控,以防其借机探听军情、收购违禁物资。此外,或可要求其归还历次掳掠的边民,尤其是工匠和识文断字者,于我方有利。”
谢无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朕所想不谋而合。此事,届时由你与礼部、鸿胪寺一同接洽初步事宜。”
“妾身遵旨。”林微微应下。将外交初步接洽交给她,既是信任,也是历练。
话题从紧张的政务稍稍移开,气氛缓和了些。谢无岐重新闭上眼,似乎享受着温泉的抚慰。林微微静静坐在水中,看着雪花透过窗棂的缝隙飘入,在温暖的水面上瞬间消融,心中一片宁静。这种并肩处理政务、偶尔闲谈的感觉,让她觉得,他们之间,除了帝后、盟友,似乎又多了一丝寻常夫妻般的……亲近?
“甘薯的越冬储藏记录,朕看过了。”谢无岐忽然又开口,打破了沉默,“京西皇庄做得不错。开春后,可在北疆几个军镇率先推广。此事,你亲自督办。”
“是。”林微微心中欢喜,这是她最挂心的事之一,“妾身已让庄头老周挑选经验丰富的庄户,准备开春后随军需车队一同前往北疆,实地指导。种子也已备足。”
“嗯。”谢无岐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又过了许久,久到林微微以为他睡着了,他却忽然低声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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