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岐的箭伤反复,低热时起时退,太医署几位老太医轮番守候,汤药针灸不断,但病情始终不见大好,人日渐消瘦,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色与阴郁。朝臣们虽不知详情,但皇帝接连数日不朝,只由皇后垂帘听政,已然引起种种猜测,朝堂之上,暗流又起。
这日,天色阴沉,闷热无风,压得人喘不过气。谢无岐服了药,昏昏沉沉地睡去,额上覆着湿帕,仍是不住地出汗。林微微守在榻边,亲自拧了帕子替他擦拭,指尖触到他滚烫的肌肤,心中揪痛。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唇色淡白,偶尔还会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夹杂着“北狄”、“军报”、“粮草”等零星字眼。林微微俯身去听,只觉胸口窒闷。
“陛下,陛下安心,臣妾在。”她握住他无意识攥紧被角的手,低声安抚。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呼吸渐渐平缓,沉沉睡去。
林微微轻轻抽出手,替他掖好被角,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依旧烫手。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沉重。她知道,他这病,一半是箭伤未愈,一半是忧思过甚。北疆未靖,江南未平,朝堂之上,那些被他雷霆手段暂时压服的势力,如同蛰伏的毒蛇,只待他露出虚弱之态,便会伺机而动。
“娘娘,”常信悄步进来,压低声音禀报,“张太傅、刘侍郎、枢密使大人在偏殿等候,说有紧急军务呈报。”
林微微心头一凛。紧急军务?她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谢无岐,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袖:“让他们稍候,本宫这就过去。”
偏殿内,张太傅三人面色凝重,见林微微进来,忙起身行礼。
“三位大人免礼,有何要事?”林微微在主位坐下,神色平静。
张太傅呈上一份加急军报:“娘娘,北疆八百里加急。北狄左贤王残部纠结数个中小部落,约三万骑,绕过鹰嘴隘,突袭了北疆重镇云州外围的几处军屯,抢掠粮草,掳走百姓数百人。云州守将闭城自守,未敢出击,现敌军在城外百里处扎营,似有围困之意。刘崇将军重伤未愈,副将不敢擅专,特来请示方略。”
林微微接过军报,快速浏览,心往下沉。北狄果然贼心不死!谢无岐病重的消息,恐怕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北边,这才引得他们再次来犯。云州若失,北疆防线将出现一个大缺口。
“刘将军伤势如何?可能理事?”她沉声问。
刘侍郎忙道:“回娘娘,家兄伤势已见起色,但尚不能骑马领军。军报是副将所发,家兄已阅,附有手书,言道敌军虽众,但多为乌合之众,意在劫掠,士气不高。云州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坚守月余无虞。只是……恐士气受损,且若坐视敌军劫掠四野,恐失民心。”
林微微点头,刘崇的分析与她不谋而合。此刻出击风险太大,但固守待援,又显怯懦,且放任敌骑在境内肆虐,后患无穷。
“枢密院有何对策?”她看向枢密使。
枢密使躬身道:“娘娘,臣等商议,可命云州守军固守待援,同时急调附近朔方、定襄两卫兵马,由副将统领,互为犄角,袭扰敌后,断其粮道,迫其退兵。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调兵需陛下虎符或手谕……”
虎符在谢无岐手中,而他此刻昏迷不醒。林微微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她虽有监国之权,但调动边军,非同小可,没有虎符,名不正言不顺。
“陛下龙体欠安,此刻不宜惊扰。”林微微缓缓开口,声音镇定,“三位大人所议方略,甚妥。然调兵之事,关乎国本,不可不慎。”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本宫有一问,朔方、定襄两卫,如今何人主事?副将统兵,可能服众?粮草辎重,可充足否?”
三人一怔,没料到皇后问得如此细致。枢密使忙道:“朔方卫指挥使乃陛下旧部,忠勇可嘉;定襄卫指挥使稍显平庸,但副将骁勇。两卫粮草,支撑月余当无问题。只是副将统兵,资历尚浅,恐难以协调两卫……”
“既如此,”林微微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传本宫懿旨:加朔方卫指挥使为北疆行营副都统,暂代刘崇将军节制朔方、定襄两卫兵马,依枢密院所议方略,火速驰援云州!以袭扰为主,逼退敌军即可,不可浪战!所需粮草,由兵部、户部即刻筹措,不得延误!此战,以稳为主,以退敌为要,务必保住云州,震慑北狄!”
她一口气说完,条理清晰,决断果敢,竟与久经沙场的老将无异。张太傅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心中震撼莫名。皇后一介女流,身处深宫,竟对边关将领、军务辎重如此了然于胸,更在瞬息之间做出如此周密安排!
“娘娘圣明!”张太傅率先反应过来,躬身道,“只是……虎符……”
“陛下卧病,本宫奉旨监国,临机专断之权,陛下早有明示。”林微微站起身,凤眸含威,扫视三人,“北狄犯境,军情如火,岂可因循守旧,坐失良机?若因此贻误军机,致云州有失,尔等与本宫,皆是大周的罪人!一切后果,由本宫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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