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香炉青烟袅袅,却驱不散弥漫的凝重。
周廷儒呈上的“铁证”——所谓苏念雪“勾结匪类”、“酿成疫情”的供词与物证,一一陈列在御案之上。
萧夜衡端坐龙椅,面沉如水,指尖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被无意识地摩挲得发烫。
他目光扫过那些言之凿凿的“罪证”,眸底深处是翻涌的雷霆与冰封的寒意。
他并不全然相信周廷儒,但朝堂之上,物议沸腾,他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更需要一个契机,来辨明这迷雾重重的江南乱局。
“宣,慧宜夫人苏氏,觐见。”内侍尖细的嗓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苏念雪一身素净宫装,未戴珠翠,缓步而入。她面色有些苍白,连日忧思与奔波刻下的淡淡痕迹清晰可见,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深邃的湖面。
她跪拜行礼,姿态从容,不见半分阶下囚的惶恐。
“苏氏,”萧夜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周爱卿所奏,你还有何话说?”
周廷儒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准备欣赏苏念雪如何狡辩,如何在这铁证面前溃不成军。
苏念雪抬起头,目光坦然迎上萧夜衡深邃的眼眸:“陛下,臣妾无言辩驳周大人手中之物证。”
此言一出,周廷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得意。连萧夜衡的眉峰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然而,苏念雪话锋随即一转,清越的声音响彻大殿:“因为真假参半、断章取义之词,纵有千般巧舌,亦难辨其诬。臣妾恳请陛下,允臣妾不做口舌之争,而以事实证清白。”
“哦?如何以事实证之?”萧夜衡身体微微前倾,露出探究的神色。
“请陛下允准,于殿上设一静室,备清水、药材及臣妾随身携带的几件器具。”苏念雪平静地说道,“并请太医院院判、京师名医,以及……精通刑名勘验的能手在场旁观。臣妾愿当场,揭示疫情根源,并演示防治之法。若臣妾之法无效,或所言有虚,甘受任何处置。”
她要当场实验!不是辩论,而是展示!周廷儒脸色微变,他万没想到苏念雪会使出这一招。御前演示,风险极大,但若成功,杀伤力也极强。
萧夜衡凝视苏念雪片刻,眼中锐光一闪:“准!”
一声令下,偏殿迅速被布置成临时的“实验室”。数盏明亮的宫灯被点燃,照得殿内如同白昼。太医院院判张继宗、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以及刑部两位以严谨着称的老仵作被宣召入殿。周廷儒及其心腹官员亦在旁虎视眈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好奇、怀疑与紧张的气息。
苏念雪带来的器具被内侍捧上:几个透明的琉璃皿、一套奇特的铜制蒸馏器具、几个小瓷瓶,还有那架最为引人注目的、造型精巧的黄铜“显微镜”。
“此为何物?”萧夜衡的目光落在那显微镜上。
“回陛下,此物名为‘显微之镜’,可将肉眼难辨的细微之物放大百倍、千倍,使其形貌清晰可见。”苏念雪解释道,“疫病之根源,往往非药石之误,亦非天降灾殃,而是由这些看不见的微小生物所致。”
“荒谬!”周廷儒忍不住出声驳斥,“区区微尘,岂能致病?妖言惑众!”
苏念雪不慌不忙,取来一小杯从江南加急送来的、取自疫情源头水井的水样(这是她早已准备好、由癸七秘密送至京城的证据之一),用极细的琉璃吸管吸取一滴,小心翼翼地滴在显微镜下的载物薄片上,调整好焦距。
“请陛下,及诸位大人一观。”她侧身让开位置。
萧夜衡率先起身,走到显微镜前,俯身望去。透过目镜,他原本沉静的面容骤然一变!只见视野中,无数细长、弯曲、如蝌蚪般游动的微小生物清晰可见,数量之多,活动之活跃,令人头皮发麻!这绝非普通浊水能有的景象!
接着,太医院院判张继宗、几位御医、乃至刑部仵作依次上前观看。每个人看完,脸色都变得惊疑不定,甚至有些发白。他们都是与疾病、死亡打交道的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而令人不安的景象。
“这……这是何物?!”张继宗声音发颤。
“此乃‘病菌’,或称‘疫虫’。”苏念雪声音清晰,“它们存在于受污染的水源、病患排泄物中,入人腹内,便可大量繁衍,释放毒素,导致上吐下泻,高热惊厥,乃至死亡。江南疫情,根源正在于此——水源被恶意投毒,引入了大量此类致命病菌!”
周廷儒脸色煞白,强自镇定:“一派胡言!即便有此微虫,又如何证明是它们致病?而非水质本身污秽?”
“问得好。”苏念雪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她取来另一杯清澈的、经高温煮沸后冷却的凉开水,同样滴在镜下展示——视野中干干净净,几乎空无一物。
“沸水可杀灭绝大多数病菌。”她解释,然后,她又取来第三杯水,里面混合了少许她提炼的蒜素提取液,再滴入之前那滴污染水,静置片刻后观察。“而臣妾所提炼之药剂,其主要功效,便是抑制或杀灭此类病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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