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西的疫区,在第十日黎明,终于出现了第一缕希望的曙光。
薛神医颤抖着手,从一位重症老者的口鼻前移开。老者呼吸平稳,高热已退,虽仍虚弱,但脉象中那股肆虐的“邪毒之气”明显衰退了。这是服用改良版蒜素汤剂配合严格隔离后的第三日。
“夫人!”薛神医眼眶发红,声音嘶哑,“有效!真的有效!这位老丈脉象好转了!”
简陋的医棚内,疲惫的医官们闻声纷纷围拢,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激动。这些日子,他们见惯了死亡,几乎要绝望。如今,这微小的好转,如同暗夜中的第一颗星。
苏念雪正蹲在另一个病患身旁,亲自检查其舌苔。闻言,她缓缓直起身,沾满药渍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激动,是连日紧绷后的虚脱。但她脸上没有喜色,只有更深的凝重。
“记录。”她声音沙哑却清晰,“患者张氏,六十二岁,重症三日,服药后热退,呕泻止。但体虚甚,需辅以参芪回阳汤调理。另,同棚轻症者十六人,服药两日,症状皆缓。将数据汇总,与未服药对照棚比对。”
“是!”随行书记官奋笔疾书。
苏念雪走出医棚。晨光刺眼,她抬手遮了遮。隔离区内,景象依旧惨淡,但秩序已非十日前的混乱。分区明确,病患分级管理,焚烧尸体的浓烟被石灰消毒的气味取代,熬制汤药的大锅冒着热气,身着粗布罩衣、口掩棉布的“抗疫营”民夫往来运送物资。这一切,是她用铁腕和尚方剑,配合逐渐见效的药方,硬生生从死神和混乱手中抢回来的秩序。
然而,她的眉头并未舒展。疫情被初步遏制,但远未根除。改良蒜素汤剂对轻症有效,对重症疗效有限,且药材消耗巨大。更关键的是——
“夫人。”癸七如幽灵般出现在她身侧,声音压得极低,“镇江、常州急报,新发疫病症状与扬州初期相似,但发病更急,死者面呈青黑,与柳半夏(疫医)手札中记载的‘黑疽瘟’特征吻合。且……两地疫情源头水井中,均检出未知粉末,经薛神医辨认,与扬州最初毒源同出一辙,但似有加强。”
果然!对方升级了毒株!苏念雪心一沉。柳半夏不仅投毒,还在不断改良毒药,让疫情以更猛烈的形态在周边爆发,形成合围之势,让扬州孤城困守,最终资源耗尽,不攻自破。
“还有,”癸七继续道,“按您吩咐,监视漕帮和永鑫钱庄。漕帮新任帮主刘大洪,三日前秘密会见一神秘客商,客商离去后,漕帮掌控的漕粮码头,有十三艘粮船以‘检修’为名暂泊,实则暗中改装,船舱隐秘处增设夹层。永鑫钱庄方面,近日有大宗金银由地下钱庄汇入,来源……指向京师。”
“京师?”苏念雪眼神一凛。周廷儒虽倒,其党羽未清,朝中果然还有人暗中资助!
“改装粮船……夹层……”苏念雪沉吟,“他们要运什么?运往何处?”
癸七摇头:“夹层内情尚未探明,但船的目的地,报关单上写的是……通州。”
通州!漕粮入京的最后枢纽!苏念雪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这批“货物”在通州出事,或是直接运入京师……后果不堪设想!这已不仅仅是祸乱江南,而是要直击帝国心脏!
“西山先生……好大的手笔!”苏念雪齿缝间迸出寒意。这已超出“浊流计划”制造混乱的范畴,这是要动摇国本!
她强迫自己冷静。当务之急,必须双管齐下:一,破解加强版疫毒,防止疫情在扬州反复并蔓延他处;二,截住那批改装粮船,查明夹层所藏何物!
“癸七,”她快速下令,“第一,让你的人设法从镇江、常州取得最新病患的呕吐物或血样,密送过来,我要知道毒药具体有何变化。第二,设法潜入那几艘粮船,查明夹层所藏何物,但切勿打草惊蛇。第三,继续盯紧永鑫钱庄,摸清京师资金来路,我要知道朝中还有谁在捣鬼!”
“是!”癸七领命,悄无声息退去。
苏念雪转身走向临时设在她居所旁的“实验室”。这里条件简陋,但仪器齐全。她需要立刻分析新的毒物样本,找出应对之策。同时,粮船之事,必须立刻上报萧夜衡!
她铺开纸笔,开始书写密奏。然而,笔尖悬停片刻,她又放下了。不行,不能直接上奏。漕运涉及利益盘根错节,没有确凿证据,仅凭推测,动不了背后的黑手,反而会打草惊蛇。况且,朝中此刻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她,密奏能否安全送达萧夜衡手中,也是未知。
她需要一把能斩开迷雾的“快刀”,一把既能信任,又有足够能量在江南乃至漕运系统内部查证的“刀”。
她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人选,又一一否定。最终,一个名字定格——林阁老。
这位致仕的前内阁次辅,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在清流中威望极高,且与苏念雪父亲有旧。更重要的是,他致仕后隐居江南,就在镇江!他虽不在其位,但影响力犹在,且对江南吏治民生素有关切,关键是,他相对超然,与当前各方势力瓜葛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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