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总督衙门坐落在扬州城东,紧邻运河,占地广阔,朱漆大门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巨口。
门檐下悬挂的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惨淡的光晕,衬得门楣上“总督漕运”四个鎏金大字也黯淡无光。
汪直遇刺后,这里的气氛便与外界的喧嚣恐慌隔离开来,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苏念雪的轿子在距离衙门正门尚有百步的街口停下。
她没有走正门,那只会引来吴天德麾下兵卒的盘问和“殷勤”护送。她换了一身深青色、不起眼的男装,发髻用布巾包起,脸上抹了薄薄一层锅底灰,看上去像个寻常的书吏或小厮。
癸七和另一名精于潜行的“影”卫扮作随从,三人借着夜色和街边建筑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绕到了衙门西侧的巷弄。
这里有一道不起眼的角门,平日专供杂役、菜贩进出,位置隐蔽。
此刻,门扉紧闭,门上铁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夫人,是撬锁还是翻墙?”癸七低声问,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衙门高墙内,隐约可见巡逻兵士举着的火把光芒在缓慢移动。
“不用。”苏念雪走到门边,从袖中取出一截纤细的铁丝——这是她让工匠特制的开锁工具,结合了现代开锁原理。她将铁丝探入锁孔,侧耳倾听,指尖感受着锁芯内细微的凹凸与弹子,动作轻柔而稳定。不过几个呼吸间,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铁锁弹开。
癸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未多言,率先推门闪入,确认安全后,示意苏念雪跟进。另一名“影”卫留在门外阴影中望风。
门内是衙门杂役院落的角落,堆放着些柴薪和破损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草木灰的气息。远处主院方向有灯火,但这边一片漆黑。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沿着墙根快速移动。
苏念雪的目标很明确——衙门后院东北角的水井。
那里靠近衙门内部的小厨房和仆役住所,是日常用水的主要来源之一。据她所知,漕运衙门地位特殊,有自己的独立水源,除了这口井,还有一处引自运河活水的暗渠,用于消防和景观。暗渠的入口和走向更为隐秘,但若要在水源做手脚,水井是更易得手的目标。
穿过一道月洞门,是一片不大的庭院。
院子中央,果然有一口用青石垒砌的井台,井口盖着厚重的木盖,上面压着块防止孩童坠入的大石。月光下,井台四周的地面有些湿漉漉的,似乎是刚打过水不久。
一切看起来并无异样。
但苏念雪的心却微微提了起来。
太安静了。作为衙门重要的水源地,即便在夜晚,也该有一两名杂役或兵丁值守,以防不测。可此刻,院子里空无一人。远处巡逻的脚步声和灯火,也似乎刻意避开了这个方向。
“小心。”她低声提醒,示意癸七警戒四周,自己则缓步靠近井台。
空气中,除了水井常有的湿润土腥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味。这味道,与清水河畔那毒粉的气味,有几分相似,但更淡,仿佛被水汽稀释了。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井台和木盖。
木盖边缘没有撬动的痕迹,但压在上面的大石,底部与木盖接触的位置,有几道新鲜的、不明显的擦痕,像是被人匆忙移动过。她轻轻移开大石,一股更明显的甜腥气混杂着水汽涌出。
癸七递过一个用绳子系着的、底部开口的特制铜水瓢。
这是苏念雪吩咐带来的,水瓢底部蒙了数层极细的纱布。苏念雪将水瓢缓缓放入井中,沉入水面下片刻,再提起。透过纱布,能看到瓢底积了浅浅一层井水,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少许井水倒入带来的一个扁平瓷碟中,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混合了多种试剂的“广谱验毒粉”——这是她根据薛神医提供的几味遇毒变色的药材,结合自己对化学的了解改良的,虽不精确,但能快速检测多种常见毒素。
淡黄色的药粉撒入瓷碟中的井水。起初并无变化,但仅仅数息之后,水的边缘开始泛起一圈极淡的、诡异的蓝绿色荧光,并伴有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气泡冒出。
有毒!而且不是天然毒素,是经过炮制、能与水产生特定反应的合成毒物!虽然浓度似乎不高,很可能是刚刚投入不久,还未完全扩散,但足以致命!
苏念雪的心猛地一沉。王五的警告是真的!对方果然对总督衙门的水源下手了!而且看这毒性反应,与漕船上的毒粉同源,但似乎做了些处理,使其更容易溶于水,毒性发作可能稍缓,但持续性更强——这是要慢性毒杀衙门内所有人!
“夫人,现在怎么办?通知里面的人?”癸七声音急促。
“不行。”苏念雪摇头,面色凝重,“下毒者很可能就在衙门内,甚至可能是吴天德默许的。我们贸然声张,不仅打草惊蛇,还可能被反咬一口,说我们栽赃。而且,毒已入水,必须立刻阻止所有人饮用,并设法净化或封闭水井,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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