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秦嬷嬷离去后,笼罩在宅院上空的阴云似乎并未散去,反而因着那番机锋暗藏的对话,变得更加沉郁凝实。
苏念雪回到内室,屏退了青黛,独自坐在临窗的炕上。窗外天色依旧晦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透不过气。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细腻的绣纹,脑中反复回响着秦嬷嬷的话。
“丹炉冷,余烬藏……”
“积灰生霉,陈旧气味……”
“打扫的时机和人……”
每一句,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通往幽暗过往的门。
长公主显然知道些什么,而且比她想象中知道得更多、更具体。这位深居简出、看似不问世事的公主,不仅知晓宫中用药的风险,更似乎对“炼丹旧事”、“陈年积弊”了如指掌。
她选择在这个时候,通过秦嬷嬷之口,将这些破碎的信息传递给自己,究竟是善意提醒,还是某种试探,抑或是……想借她这把刀,去清理那些“积灰”?
苏念雪无法断定。
宫廷之中,人心似海,任何看似善意的举动,背后都可能缠绕着复杂的利益与算计。但至少,长公主目前释放的,是合作而非敌意的信号。这就足够了。
眼下,她需要将长公主透露的“丹炉”、“余烬”与已知线索拼合。
“癸七。”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声唤道。
窗户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癸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入,带来一缕冬夜清寒的气息。“郡君。”
“坐。”苏念雪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将秦嬷嬷来访的经过,以及那些暗语,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末了问道,“你对‘炼丹旧事’,知道多少?”
癸七眉头微蹙,思索片刻,答道:“属下在‘影’中,主要负责执行与侦缉,对陈年旧闻所知有限。但‘炼丹’之风,在先帝中后期确曾盛行一时,尤其是一些崇尚道家、追求长生的宗室与勋贵。当时京城内外,颇有些‘仙师’、‘道长’出入豪门,开设丹房。听闻……睿亲王在‘病故’前,似乎也曾对此道有过兴趣,府中养有方士。此事在宗室中并非秘密,只是后来睿亲王出事,这些便无人再提了。”
苏念雪眸光一凝。
睿亲王也涉足炼丹?这与“西山先生”精通格物、医药、乃至毒理的形象,似乎隐隐贴合。
若萧夜溟假死遁走,他那些炼丹的见识、积攒的“丹方”与“器材”,是否会成为他后来研制毒药、机关的基础?
“那些当年活跃的‘仙师’、‘道长’,后来都如何了?”她追问。
“树倒猢狲散。睿亲王出事后,与其往来密切的方士多半被清查,有些下了狱,有些不知所踪。这股风气也被先帝下旨打压,渐渐平息。不过……”癸七顿了顿,“属下依稀记得,大约十年前整理旧档时,曾见过一桩记录,说是有个当年颇为有名的炼丹术士,在睿亲王出事后并未被牵连,反而不知怎的,搭上了宫中某位贵人的线,后来似乎还进了……钦天监挂了个闲职,但没过几年,就因病暴毙了。因年代久远,且与要紧案子无关,属下未曾深究。”
钦天监?苏念雪心中一动。
她想起前日让癸七去查宗人府旧档时,也曾提到睿亲王喜好天文星象。炼丹术士,钦天监,睿亲王……这三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那位暴毙的术士,是真的病死,还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
“还能查到那个术士的姓名、在钦天监的职司,以及他暴毙的详细情形吗?”苏念雪问。
“时间太久,且涉及钦天监与宫中,查起来不易,但属下可以试试从刑部或顺天府的陈年尸格、病案记录入手,或能寻到蛛丝马迹。”癸七答道。
“小心行事,莫要强求。”苏念雪叮嘱,又将话题转回当前,“药材的事,办得如何了?”
癸七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正要禀报郡君。单子上的药材,属下通过三条互不关联的隐秘渠道,已购得大半,最迟明晚便能分批送到我们在城西预设的安全屋。只是其中两味‘血晶麒麟竭’和‘百年阴沉木芯’,实在罕见,黑市上也暂无货源。属下已放出风声,重金求购,但需要时间。”
苏念雪点点头。这两味药确实是珍品中的珍品,尤其是“血晶麒麟竭”,对秦刚那种深入脏腑的蛊毒损伤有奇效,可遇不可求。能这么快凑齐大半,已是癸七的本事。
“辛苦你了。药送到后,让青黛去取。她懂些药理,知道如何辨识、存放。”苏念雪沉吟道,“另外,那批硝石和‘济世堂’的货栈,继续盯紧,我要知道所有进出那货栈的人,尤其是生面孔,或与宫中、与赵太师余党有关联的人。”
“是。”癸七应下,又道,“还有一事。属下的人发现,这两日,似乎另有一批人,也在暗中留意‘济世堂’和那货栈的动静。他们行事极为隐蔽,若非我们的人同样在附近潜伏,几乎难以察觉。看其手法,不似官府,也不像寻常江湖人,倒有几分……训练有素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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