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赐下的那套礼服,在特制药水中浸泡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天色依旧阴沉,细雪未停。青黛小心翼翼地将衣物从深褐色的药液中捞起,拧干,悬挂在暖阁内特制的熏笼上,用炭火的微温慢慢烘干。
药水的气味与原本那丝甜腻香气混合,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苏念雪坐在熏笼旁,手中拿着一柄边缘被打磨得极薄、类似现代手术刀的小巧银刀。她神情专注,用刀尖轻轻拨弄着礼服上那些织金云凤纹的边缘。
浸泡过的金线失去了最初那层油润的光泽,显得黯淡了些,但在靠近烛火的角度,仍能看到极其细微的、类似金属粉末的反光。
“青黛,取干净的铜盆,盛半盆温水,再加一小勺我们自制的皂荚粉。”苏念雪头也不抬地吩咐,目光依旧胶着在金线上。
“是。”青黛应声而去,很快端来铜盆。温水氤氲,皂荚粉在水中化开,泛起细小的泡沫。
苏念雪用银刀极其小心地,从礼服的袖口、前襟、下摆等几处不显眼的位置,各刮下微量金线表面的物质,分别落入不同的白瓷小碟中。然后,她将其中一个小碟里的粉末,倒入皂荚水中。
粉末入水,并未立刻溶解,而是形成了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油膜,在水面短暂聚集,随即缓缓散开,水色未变,但水面上方,却隐约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比之前更明显的甜香。
“果然不只是简单的浸泡。”苏念雪低声自语,眉头紧锁。她用一根干净的银簪探入水中,轻轻搅动,银簪尖端很快附着上一层极淡的、油腻的膜。“金线在织造时,可能用混入了特殊油脂和香料的胶浆浆过。遇热,或者遇到特定的液体(比如汗水、酒水),这些物质就会缓慢释放。寻常洗涤或短期浸泡,难以根除。”
“那……就算我们用药水处理过,宫宴上那么长时间,万一……”青黛脸色发白。
“所以,那套备用的礼服,必须万无一失。”苏念雪将银簪在清水里洗净,擦干,又拿起另一个小碟,将里面的粉末倒在一条干净的棉布上,拿到窗边,借着雪地反光仔细查看。粉末极细,呈淡金色,混有少量杂质。
“青黛,去把前几日我让你从坑道带出的那块蓝铜矿结晶,还有库房渣淬的样本取来。”
很快,几样东西摆在桌上。苏念雪用放大镜(这是她让工匠按她描述特制的,虽简陋,但堪用)依次仔细观察。蓝铜矿结晶深蓝,在光线下有玻璃光泽。渣淬暗红,质地粗糙。而礼服金线上刮下的粉末,颜色淡金,质地细腻如尘。
似乎没有直接关联。
但苏念雪没有放弃。她将金线粉末、蓝铜矿碎屑、矿渣粉末,各取极少一点,分别放入三个小瓷坩埚中,然后将坩埚放在烛火上小心加热。
蓝铜矿碎屑加热后,颜色微微变深,有极淡的青烟,带着硫磺和金属的焦味。矿渣粉末变化不大,只是烟色稍重。而金线粉末在加热时,却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混合了甜香与焦糊的气味,烟色也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淡黄。
“这香味……似乎与普通香料不同。”苏念雪沉吟。她让青黛取来之前薛神医留下的、记载各种香料药材性状的笔记,快速翻阅对比。笔记中提到几种西南或海外传来的奇香,有的可入药,有的则带有微毒,久闻令人神思恍惚。
“难道是想让我在宫宴上失态?”苏念雪猜测,但随即否定。太后若只是想让她出丑,方法多的是,何必用如此迂回且可能被察觉的方式?这金线上的布置,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她将加热后的金线粉末残渣收集起来,准备等癸七回来后,让他找人再行辨认。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备用礼服的事,钱嬷嬷那边有消息了吗?”苏念雪问。
“早上钱嬷嬷来说了,赵顺管事已经连夜派人进京,找了两位手艺顶尖的绣娘,正在赶工。用的是我们自己的库银,在京城最大的‘云锦阁’买的现成上等绯红云锦和织金线,规制纹样都按内务府的式样来,只是时间太紧,细节处或许不如内务府那套精致,但大体绝不会错。今日傍晚前应该能送到。”青黛禀报。
“很好。衣服一到,立刻拿来给我,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寸都不能放过。”苏念雪叮嘱,“另外,我让你准备的贴身软甲和特制内衬,做得如何了?”
“软甲用的是最轻薄坚韧的犀牛皮,浸过防毒的药剂,已经裁剪缝制好,外罩一层素绸,穿在礼服内不会显得臃肿。特制内衬也按郡君的吩咐,在腋下、后背等关键位置缝了暗袋,可放置药囊、银针等物,外层是吸汗透气的细棉,内衬是浸泡过解毒药液的软绢,都准备好了。”青黛回道。
苏念雪点点头,心中稍安。贴身防护是最后一道屏障,必须稳妥。
“宫宴那日的发髻首饰,你也重新准备一套。太后赏的头面,一概不用。用我自己带来的那套素金点翠的即可,样式规制要符合郡君身份,但务必简洁牢固,不易脱落,也绝不可有任何夹层或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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