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看了我一眼,没再多言,留下钥匙和足够的纸笔灯油,便离开了。
门再次被关上。
我走到长案前,深吸一口气,开始翻阅那些名帖和礼单。
这一次,比上次稍微从容了一些。我先是快速浏览了所有材料的类型和大概内容,心里初步规划了表格的框架和需要重点核对的条目。
然后,便是夜以继日的埋头苦干。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效率稍微提高了一些,但对手工操作而言,依然是巨大的工程。眼睛依旧酸涩,手腕依旧疼痛,颈椎依旧抗议。
但这一次,心态却有些不同。
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压力,而是夹杂了一丝微弱的、想要证明什么的渴望。
第三天的傍晚,我终于再次核对完了最后一笔记录,将最终整理好的报表和标记出的疑问点工整地写清楚。
李管事准时前来开门。
我将成果交给他,他看了一眼那比上次似乎工整了些许的纸张,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便带着东西离开了。
又过了两日,一切依旧平静。
我正在廊下擦拭栏杆,李管事再次出现。
“林姑娘,殿下传见。”
这一次,我的心跳虽然依旧加快,却少了些上一次那种濒临绝望的恐惧。
再次走进那间轩馆。
萧玄曜依旧坐在书案后,案上放着那叠我新整理好的报表。他看起来似乎刚结束一场商议,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
“你核对出的那几处差错,已经查实了。”他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库房确有疏漏,管事已领了罚。”
我垂下眼睫:“殿下明察。”
“你做的这些表格,”他手指点了点那叠纸,“孤让人看过了。有几个老账房,起初颇不以为然,认为标新立异,徒增繁琐。”
我心头一紧。
“不过,待他们依此核验了几批陈年旧账后,倒是都闭了嘴。”他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虽看似笨拙,于厘清积弊、提高效验上,确有用处。”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度的意味:“看来,孤倒是小瞧了你。
我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从明日起,你不必再做那些杂役了。”他忽然道。
我一怔。
“孤会让人在藏书阁整理出一间静室。你就去那里,专门负责将府内一些积年的旧账、冗杂文书,依你那法子,重新整理厘清。”他下达了新的指令,语气不容置疑,“需要什么,可直接告知李忠。一应纸墨,都会足量供给。”
他顿了顿,补充道:“每十日,将整理好的成果,直接报于孤知晓。”
专门负责……直接报于他知晓……
这意味着,我脱离了最低等的婢女行列,有了一个虽然模糊却直接对他负责的……“岗位”?
巨大的意外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冲击着我,让我一时竟忘了反应。
“怎么?不愿意?”他眉梢微挑。
“不!民女愿意!”我猛地回神,立刻屈膝行礼,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谢殿下!民女定当尽心竭力,绝不辜负殿下信任!”
“信任?”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孤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做好你分内的事。记住,”他的目光冷了下来,带着明确的警告,“安分守己,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问的不要问。若让孤发现你有任何不轨之举……”
“民女不敢!”我立刻保证,后背因他那瞬间冷厉的目光而窜起一股寒意。
“下去吧。”他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案上的书卷,仿佛刚才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我压下心头的激荡,恭谨地退了出来。
走到阳光下,我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这样……改变了?
从随时可能被处死的囚徒,到婢女,再到如今……虽然依旧身份卑微,活动范围依旧受限,但至少,我有了一点点的主动权,有了一点点的……价值。
我知道,这远非自由,甚至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禁锢。萧玄曜对我,依旧只是“物尽其用”,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掌控。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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