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那束光还落在灶台旧址上,像谁故意留下的标记。玄烬已经走了,背影没带一丝声响,仿佛他从不曾来过。我没有追上去问更多,也不敢。
手心的土早凉透了,指缝里卡着碎叶和灰屑。我低头看了眼,没擦,转身往住处走。脚步很慢,但每一步都得踩实——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
回到屋子里,我把外袍脱下来搭在椅背上,袖口沾的泥蹭到了木料。床边小几上摆着半杯冷茶,是今早留下的。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屋子有点陌生。
以前只当是个临时落脚点,能遮风避雨就行。可现在……好像有什么变了。
我坐到床沿,掌心贴着膝盖,用力搓了两下,把灰搓掉。然后深吸一口气,吐出来。
“我不是替身。”我说给自己听,“也不是影子。”
声音不大,但在空屋里撞了一下,反弹回来像是另一个人接了话。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是接班人就该干活,歇太久菜都要馊了。”
拎起篮子出门时,天色正好转午。阳光斜劈进回廊,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明暗分界线。我沿着亮的那边走,脚步比来时稳了些。
路过厨房前的小院,老李正蹲在墙根翻晒香料。见我来了,抬头咧嘴一笑:“头儿,血焰菇刚到,王婆说今天想试新配方。”
“让她搞。”我把篮子递过去,“顺便查下东苑那批砖有没有送进来。”
“昨儿半夜就堆好了,”他压低声音,“赤燎的人巡过两趟,没动。”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这些日子,建材、粉末、纸条、井水……太多线索缠在一起,拉哪根都怕断。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节奏,别让人看出破绽。
我拐进厨房,锅灶都在冒烟。几个伙夫围着主灶忙活,一锅辣炖正咕嘟冒泡。我凑近闻了闻,皱眉:“辣油少了,再加一勺半。”
“可魔尊上次说太冲……”
“那是三天前的反馈,”我打断,“用户口味会变,咱们得跟上迭代节奏。”
话音刚落,自己先乐了。在这魔宫谈“用户迭代”,怕是连监察司的符纸都算不出来这是啥。
但伙夫们已经麻利地倒油下去,香气瞬间炸开。我满意地点头,转身去清今日食材单。
就在掀开第三页时,后颈猛地一紧。
像是有人隔着很远,盯住了我后脑勺。
我动作没停,继续翻单子,眼角却悄悄扫向窗外。雕花窗棂外,风正吹动藤蔓,帘子被掀起一角,露出外面空荡荡的庭院。
没人。
我放下单子,走到水槽边洗手。水流冲过指节,凉意往上爬。刚才那感觉又来了——不是错觉,是实实在在的注视,带着温度和重量。
我擦干手,随口对旁边人说:“最近厨房耗材用得快,得加个值日表,防内鬼顺东西。”
没人接话,但我知道他们会传出去。要是真有人盯着我,总会露出马脚。
下午我去了东苑一趟。那口井还在,井沿长了些新苔。我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把几块松动的地砖重新踩实,又在墙角画了个只有我知道的记号。
回来路上,特意换了条偏道。穿过一条窄廊时,余光瞥见高处回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裙角是紫红色的,绣着暗金蝶纹。
我没停下,也没回头。
但心里已经记下一笔:幽梦开始动了。
她迟早会出手。嫉妒憋久了,要么炸,要么烂。
我不怕她炸,就怕她烂到底,拖别人一起沉。
傍晚收工,我回到屋子,把门关好,从床底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片干辣椒、一小撮孜然粉,还有那张写着“别信井水”的纸条。
我把纸条折了折,塞进墙缝。辣椒和孜然收进袖袋——这是我的应急包,比什么护身符都实在。
吹灭油灯前,我看了眼窗外。月亮升起来了,半轮,照得屋檐泛银。
我躺下,闭眼。
没睡着。
大约过了半炷香时间,窗外传来极轻的一响。
不是风摇树枝,也不是野猫跳瓦。
是衣料擦过屋檐边缘的声音。
我睁了眼,没动。
窗帘被风掀开一条缝,月光漏进来,刚好落在床前地板上。那道光影微微晃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外头静立片刻,又悄然退开。
我依旧不动,呼吸平稳。
直到听见屋檐上最后一声轻踏,远去无声。
我知道是谁。
幽梦来了。
她没进来,也没说话,就这么站在上面,看我的窗户,看我屋里有没有光,看我是不是真的睡了。
多可笑啊。贵女跑来当夜猫子,就为了确认一个“低贱杂役”有没有闭眼。
但我没笑出来。
因为她这一趟,不是好奇,是侦查。
她要找我的破绽,要等我松懈,要在我最不设防的时候,把刀插进来。
我翻了个身,面朝墙。
明天还得早起熬粥,不能熬夜。
可就在意识快要沉下去时,耳朵忽然捕捉到一点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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