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市纪委大楼,肃穆依旧。唐宁的办公室门在八点整准时打开,他比大多数干部来得更早。案头,除了昨日潘小玲的资料,又多了一摞——是李国华派人送来的、各室上报的近期工作重点和难点摘要。相比昨日的宏观汇报,这些材料更具体,也更能暴露问题。
他先快速翻阅了一遍,目光在几份材料上停留稍久:监督检查一室关于“市直单位办公用房清理整改‘回头看’中发现的新问题”;审查调查三室汇报的“某县副县长涉嫌滥用职权线索核查受阻情况”;信访室再次提及的“开发区相关举报件流转缓慢”。
九点,办公室主任胡明准时敲门进来。“唐书记,按照您的指示,这是筛选出来的、近期需要您阅批或关注的部分重要信访件和问题线索摘要。”胡明递过一个文件夹,态度恭敬,“李书记那边问,您今天的工作安排,看看是否需要他配合?”
“请李书记按原计划忙他的工作。”唐宁接过文件夹,语气平和,“我今天主要在办公室看材料,熟悉情况。如果有事,我会让办公室联系。”
“好的,唐书记。”胡明应道,退了出去。他清楚,新书记这是要独立消化信息,暂时不需要“向导”。
文件夹里的内容,比各室上报的更加尖锐直白。唐宁一份份看过去,用红笔在不同的地方做出简单标记:一个问号,一个圈,一条下划线。他不急于做出批示,更像是在进行信息测绘,寻找不同线索之间可能存在的、若隐若现的关联。
其中一份来自市国企“金川矿业集团”内部的匿名举报信,引起了他的注意。信里没有具体证据,但指控集团在某个偏远矿山的资产处置中,存在严重低估、利益输送问题,矛头隐隐指向集团分管领导和市国资委某个处室。举报人似乎对内部流程很熟悉,但言辞激烈,充满了无力感和恐惧。
唐宁在这份摘要旁停顿了片刻。金川矿业,也是市属重点国企,规模虽不及城投,但在资源领域举足轻重。他想起潘小玲资料里提到过,市国资委主任即将到龄,接替人选也有争议。这封模糊的举报信,会不会是更深水面上泛起的一个泡沫?
他记下这个点,暂时放在一边。
十点半,他主动打电话叫来了案件监督管理室主任老吴。老吴五十多岁,是纪委里的“老资格”,头发花白,面相有些愁苦,据说办案经验丰富,但性格耿直,不太会“来事”,在委里不算得志。
“吴主任,请坐。”唐宁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将审查调查三室那份关于副县长线索受阻的报告推过去,“这份材料我看了。‘受阻’的具体情况,你能再详细说说吗?是证据问题,还是外部压力?”
老吴没想到唐宁会单独叫他来问这个具体案子,愣了一下,扶了扶老花镜,仔细看了看报告,叹了口气:“唐书记,这个案子……线索其实比较清晰,当事人和几个商人来往异常,有利益交换的迹象。但涉及到那个县的主要领导……打过几次招呼,意思是‘发展大局为重’,‘保护干部积极性’。核查要调取一些工商、银行记录,那边配合起来……就有点拖沓。三室的同志也很为难。”
“打过招呼?”唐宁抬起眼,“是县里领导,还是我们市里有人递话?”
老吴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县里主要领导肯定是不乐意的。至于市里……听说,那位副县长,和市里某位副秘书长,是党校同学,关系不错。当然,这都是听说,没证据。”他补充了一句,显然不想惹麻烦。
“副秘书长?哪位?”唐宁追问。
老吴说了个名字。唐宁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这个名字暂时没出现在潘小玲的资料重点里,但显然属于本地权力网络中的一个节点。
“我明白了。”唐宁点点头,语气没什么变化,“案子核查,还是要以事实为依据,以纪法为准绳。外部因素,纪委要有所担当,想办法克服。当然,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这个情况我知道了。”
老吴看着年轻的书记,对方脸上既没有义愤填膺,也没有畏难退缩,只有一种冷静的审视。他摸不准新书记的态度,只好点头称是。
送走老吴,唐宁在本子上记下:“某县副县长案——可能涉及本地保护网(某副秘书长)。核查阻力样本。”
下午,唐宁没有继续待在办公室。他让办公室安排车,去了市信访局。不是正式调研,只是以“了解信访转办流程”为由,直接到了信访接待大厅和分流办公室。
信访局长闻讯匆匆赶来陪同,唐宁摆摆手:“你忙你的,我随便看看,听听。”
他在接待窗口附近站了一会儿,听了几起群众反映问题。大多是征地拆迁补偿、小区物业管理、农民工欠薪等常见矛盾,也有个别声音激动地提到“官商勾结”、“告状无门”。工作人员忙碌而疲惫地做着记录、解释、引导。
在分流办公室,唐宁仔细看了纪委信访件的登记、转办台账。他发现,确实如上午材料所示,来自开发区的信件和访求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数量不少,但已办结反馈的比例明显低于其他区域。他随手翻看了几份已转开发区管委会纪委或相关部门的函件存根,办理期限大多接近或超出规定时限,反馈意见也多是“正在核实”、“情况复杂”等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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