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库废墟的余响还在耳畔嗡鸣,祝棉掀开窗帘,月光泼洒进来。陆建国的小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苍白,他死死抠着窗框,瘦小的身体因骨髓深处的震颤而微微发抖。
“西南方向…”男孩挤出气音,“声音比砸铁皮更尖利。”
陆凛冬的指腹按在左耳后,人造鼓膜正捕捉着空气中蛛丝般的震动。“不是机械。”他眉心紧蹙,“像…指甲在刮玻璃。”
院子里,那把剁骨刀还笔直地钉在墙上,刀柄缝隙里嵌着的金属碎屑突然簌簌作响。旁边钉着的血书拓片哗啦一响,“深海集团”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啪!”
食堂窗户被重物击中。一份红头文件穿过破洞滚落脚边,“科技献礼宴”五个宋体字刺目地映入眼帘,末尾标注着触目惊心的期限:【三日为期,拔军令状】。
祝棉用火钳夹起文件,炭火的余温烫得纸张发脆。“这节骨眼上…”她喃喃自语,目光却异常坚定。
角落里,陆援朝正把最后半勺麦芽糖喂给妹妹。和平突然挣开哥哥的手,蘸着糖浆在桌面画起螺旋状的轨迹,糖线的尽头黏着几粒未消化的糯米。
“亮…”她的小手指向窗外稀疏的星辰,“…船。”
这个四岁孩子无心的呓语,像一道光劈开了祝棉心头的阴霾。
她要造一艘船,一艘能载着希望穿越黑暗的船。
竹林的砍伐声持续到后半夜。祝棉抡斧的姿态像是在劈开压在这个家头上的阴云,青黄色的竹干接连倒地。陆凛冬沉默地削去枝杈,篾条在他掌中分裂出雪白的纤维,清冽的植物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知道五十年老樟木蒸桶吗?”祝棉抹了把汗,把整段竹筒架在砖灶上,“当年福州酒家的佛跳墙,靠的就是这个!”篾刀一划,竹节应声而开,露出沁着水珠的内壁。
陆建国绷着小脸递来搓洗干净的糯米,米粒在月光下泛着象牙般的温润光泽。祝棉用竹尺量着米层的厚度:“船底要能吃住力…援朝!把红枣莲子按三比一的比例封坛!”
小院很快变成了热闹的工坊。当十米长的竹胎骨架在晨光中显出优美的弧度时,围观的邻居们在墙头探头探脑。退休老司令的烟斗磕在窗框上:“小祝同志,你这是要把蒸笼架上火车啊?”
沸水裹着竹香冲上云霄。祝棉十指翻飞间,晶莹润泽的糯米如瀑布般倾泻进竹槽,木勺抹平米胎的弧度,像是在安抚一头即将苏醒的巨兽。陆援朝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染色的果脯嵌入其中:山楂片剪成星芒,冬瓜糖折作火箭,金桔瓣围拢成燃烧的喷射器。温暖的糯香如云海般漫过院墙,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郁。
“星星。”陆和平忽然扯了扯母亲的衣角。
祝棉蹲下身,看见四岁的小女儿正捧着用赤豆沙调制的酱汁,清澈的瞳孔里映着铺满枣红的糯舟:“娘画…”
竹梯咯吱作响。陆凛冬稳稳托着女儿的后腰,看那管特制的酱笔颤巍巍地点上洁白的米脂银河。赤红的酱汁在糯米画布上游走,勾勒出细韧的线条——椭圆轨道掠过青梅雕刻的月球,螺旋攀升的轨迹缠绕着枸杞拼成的整流罩。
当轨道即将触及糯米捏制的太阳帆时,和平的小手停住了。
“怕。”她摇头,画笔凝滞在帆翼末端。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包裹住她的小拳头。陆凛冬的拇指轻轻压着女儿的食指关节借力,酱笔“唰”地甩出一个漂亮的锐角!
“这是变轨。”他在女儿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让她耳垂发烫,“就像天上的星星,有时候也要勇敢地改变方向。”
轨道的末端稳稳咬住枣核雕刻的缓冲舱,赤豆沙在晨光中凝结成一道坚定的红色轨迹,如同血脉中奔涌的勇气。
滚烫的糖浆冲进竹篾缝隙的瞬间,祝棉的左掌心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那个星形的旧疤底下,仿佛有火苗在窜动,比火塘烫伤时更痛,直往骨头缝里钻。她猛甩烫红的铁勺,糖浆如金蛇般惊惶窜出,撞上竹架!
“嗤拉!”
蜜色的焦糖裹住篾条爆出焦香,整段“火箭”的竹骨被熔铸成金红色。
剧痛让祝棉冷汗涔涔。她惊恐地发现,掌心的裂谷状烫伤重新翻开,血珠混着糖浆滴进糯米星河。更可怕的是,在卫星酱纹的皱褶里,浮出了半透明的网状纹路——细如毛细血管的乳白菌丝,正随着糖浆的温度舒张蠕动。糖汁的光泽被菌丝迅速吸吮,变成一种诡异的蜜蜡色。
“娘!”陆援朝的尖嗓穿透油锅的沸腾声。
祝棉骤然回神,糖勺砸回锅沿嗡嗡震荡:“建国看好篾骨!援朝控火!和平捧着辣油罐候着!”
就在篾刀削去最后一截毛刺时,冷库方向传来钢架二次塌方的轰响!陆建国踉跄扶住蒸锅,骨髓深处的震感让他膝盖发软。
“甜味…”他惨白着脸指向糯舟核心,“发粘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军区礼堂外,榆树上彩绸飘扬。五十桌流水席铺开青花海碗,主席台红毯尽头,十米糯米巨舟盖着湿纱布,蒸汽顶得白布起伏如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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