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棉里藏针”小食铺,祝棉刚把最后一块抹布拧干,灶膛里的余温尚未散尽——
“咕噜……”
一声异常响亮的肚鸣在狭小空间里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祝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灶台旁的小板凳上,陆援朝双手按在他那圆鼓鼓的小肚皮上,小脸憋得通红。“妈……我饿了!”
“才吃过午饭多久?”祝棉失笑,墙上的旧挂钟刚指向三点。这小祖宗中午明明吃了两大碗面条。
“那是中午!”陆援朝理直气壮,眼睛巴巴地瞅向蒸笼,“就一丁点儿!”他大拇指掐着小指指尖,仿佛这样就能证明需求的渺小。
祝棉瞧着儿子那渴盼的眼神,心里软成面团:“陆援朝同志,你这‘一丁点儿’,是按你自个儿的量尺量的吧?”
“嘿嘿……”小家伙咧嘴笑,两个酒窝盛满讨好。
就在这时,“哐啷”一声,门帘被寒风掀起。
一个穿着打补丁旧棉袄的妇人挤了进来,围巾裹得严实,只露出半张冻得通红的瘦脸。她身上带着土腥气和隐约酸味。
“大妹子,讨碗热水成不?冷得骨头都冰了。”她眼神快速扫视铺面,在陆援朝脸上顿了顿,又迅速移开。
祝棉手上动作没停,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那不合常理的打量。“热水刚烧好,您坐这儿暖暖。”她递过一碗白气腾腾的开水。
妇人啜饮一口,发出夸张的“嘶哈”声:“俺是从南边李王庄来的……俺那口子的老姨,是你们院里的吴老太。”
祝棉心念一动,脸上笑容不变:“李大姐啊?”
“对对对!”妇人忙不迭点头,“吴姨身子不爽利,托人来信让俺赶过来。”她絮絮叨叨诉苦,目光又溜向墙根那桶煤渣——祝棉刚清理的灶灰。“吴姨家怎么走哇?俺头回来这大院子,找不着北了……”
话头一转,她亲热地指着陆援朝:“这孩子虎头虎脑真招人疼!几岁啦?”
“六岁半了,贪吃得很。”祝棉擦着早已锃亮的台面。
“能吃是福哇!”妇人一拍大腿,不着痕迹地挪近些,“小子,过来给姨瞧瞧。”她向陆援朝伸出手,“啧啧,这小脸圆乎的,像刚蒸出来的宣乎肉包子!”
听到“肉包子”,陆援朝眼睛“噌”地亮了,饿意驱使他本能地想靠近。
就在他小短腿往前一蹭时,大门“哐啷”再响。
“妈!和平的画本买到了!”陆建国裹着寒气冲进来,目光一扫,瞬间捕捉到陌生妇人和她伸向弟弟的手。他二话不说挤到陆援朝身前,把弟弟挡得严实,尖刻地问:“谁?”
妇人手僵在半空,笑容凝固:“哎哟,吓着孩子了?我是吴老太的外甥媳妇,讨碗水喝。这孩子真机灵……”
“建国,叫姨。”祝棉声音平静,“带和平回去试新本子。”
“哦。”陆建国嘴上应着,脚却没动。他依旧挡住陆援朝,眼睛定定落在妇人沾泥的棉鞋和短一截的裤管上。
妇人讪讪缩手,对祝棉叹气:“城里的娃儿都金贵哇。”她又喝了几口水,“俺得赶紧去找吴姨了。你看这孩子……”她眼神示意陆援朝,“长得真有福相……”
话音未落,“咕~~~~”一声战鼓般的肚鸣响起!
这一声来自腹腔深处,打散了微妙的僵持。
陆援朝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原本圆鼓鼓的小脸此刻因为疼痛而皱成了一团,活像个被人捏过的包子,褶子都出来了。
“妈!我好饿啊,饿得肚子疼!”他一边喊着,一边用力扒开哥哥的手臂,像一只小猴子一样,哧溜一下就冲到了祝棉的腿边,然后像麻花一样在她腿边扭来扭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就给我一个包子吧,半碗面条汤也行啊……”
妇人脸上闪过惊喜:“哎哟喂!瞧把孩子饿的!”她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心疼,“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大妹子,快给娃儿弄点儿吃的,真招人心疼!”
祝棉看着妇人浮夸的表演,再看看儿子真情实感的“饥饿”,眼底掠过一丝锐芒。她面上依旧是温和的老板娘,带着无奈和不安。
“这孩子……成吧,”她像是妥协了,轻轻叹气,“幸好早上多和了点面。援朝,搬笼屉过来。”她又瞄向门口,“建国,带妹妹回去画画。”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陆建国眼睛在祝棉和妇人之间扫了个来回,腮帮子绷紧,终究没再说什么。他从筷筒抽出两根长竹签攥在手里,才拉过门边怯生生的陆和平。“走。”他声音带着狠劲儿,像护崽的母狼。
妇人见陆建国出去,嘴角细微一勾,热切地盯住陆援朝。
“好嘞!”陆援朝得了“圣旨”,小短腿蹬得飞快,笨拙地从架子上下摞小蒸笼。
妇人作势要帮忙,祝棉已自然地抢先稳住笼屉。“笨手笨脚,放着妈来,”她不着痕迹地隔开妇人,将三层蒸笼放上灶眼。
第一笼是灌汤小笼包。皮薄如纸,透出粉嫩内馅。陆援朝眼巴巴盯着雾气里的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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