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劳模表彰大会的邀请函,端正地压在包子铺柜台的玻璃板下,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
祝棉摘下沾了油星的围裙,指尖无意中擦过几粒炉膛里掏出的暗色渣滓——那是几天前混在包子馅里、试图偷渡的半导体碎片,如今已被烈火烧得蜷曲扭曲,像极了某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她利落地将它们扫进簸箕,动作干脆得没有一丝留恋。
姨——
三个孩子踩着晨光跑了进来。援朝像小炮弹冲在最前,建国努力维持着却掩不住轻快的步伐,和平则攥着哥哥的衣角,苍白的小脸上带着点出门晒过的浅粉,怀里牢牢抱着她的画夹,仿佛那是她的铠甲。
建国的眼神第一时间锁在玻璃板下的红纸上,声线绷得紧紧的,只有微微发亮的眼睛泄露了激动,……是这个!
能吃席?援朝踮着脚,圆溜溜的眼睛精准捕捉到工作餐招待几个字,口水都要流出来。
祝棉曲指弹了下儿子的脑门:对,带着你们仨一块儿吃席!
真的?建国强装的稳重裂开一条缝,属于十岁孩子的惊喜终于破土而出。
和平没说话,却把画夹抱得更紧,小手指了指空白的新页,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陆凛冬掀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三颗小脑袋围着祝棉,眼睛亮得像刚点起的灯,照亮了这个尚带着烟火气的清晨。他肩章上还残留着巡逻带回来的海风咸气,眉骨那道疤在室内光下显得更深峻。他从大衣兜掏出个叠得方正的蓝色手帕,不由分说塞进祝棉手里。布料沉甸甸,带着金属特有的微凉。
拿着,他声音不高,左耳下意识朝向她这边,劳模会规格高,场子大。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指关节上几个刚结痂的小燎泡,会场不是咱们的防波堤……稳着点。
祝棉在柜台下不动声色地摸进手帕,里面裹着一枚打磨光滑的老式铜钱,分量压手得很。
门锁?
会场人多眼杂,信号怕不好。他解释得简短,但她已心领神会。
祝棉捏紧那点粗糙冰凉,轻轻点了点头:放心。
那凉意沉甸甸地落在掌心深处,和炉膛熄灭后残留的温热交织在一起,是无声的战书,也是彼此才懂的默契。她看着他转身时挺拔的背影,心里那点因未知而生的忐忑,忽然就落了地。有他在,天塌不下来。
省城礼堂,宴会厅。
晚宴的气氛轻松热烈,驱散了白日会议的严肃。十人一桌的圆台面铺着洁白台布,锃亮的银碗筷整齐摆放。四碟凉菜色泽清爽。
妈,那个鸡腿!援朝吸溜着口水,悄悄扯祝棉的袖口,眼巴巴望着中央那盘油亮喷香的烤鸭。
祝棉笑着摸摸他顶着的小脑袋,目光却不经意扫过前排那个穿着藏蓝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海味鉴赏家。指尖萦绕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苦麻感——那是前几天处理海肠子留下的记忆,此刻突然变得鲜明起来,像根细小的芒刺,扎在心头。
传菜员穿着雪白制服,端着巨大的梅花型深盘过来了。盘盖揭开,一股浓郁酱香混合着生姜特有的尖锐辛气,霸道地弥漫开来——
酱烧山姜烩海参。
深棕浓稠、泛着油光的酱汁里,泡发硕大的刺参饱满诱人,其间堆叠着的,正是切得滚刀块状的淡黄色山姜。在明亮的吊灯光线下,山姜块表面光滑,裹满了酱色,看上去无比正常。
祝棉的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跳。
这香气……不太对劲。
不是纯粹的姜辛辣,里面好像捻进去一丝极淡的、阴冷的草腥味,像雨后的墙根下没晒干的腐朽草根。这气味微弱得几乎被浓烈的酱香完全淹没,却让她指尖残留的海肠苦麻感猛地锐利起来!
几乎是本能的身体反应,她的指尖轻轻挨到了那块最大的山姜块边缘。
黏答答的浓酱下,触感冰凉滑腻。
就在指尖沾上那酱汁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的、腥涩冰冷的、带着眩晕感的气味直冲她的天灵盖!这根本不是山姜!是剧毒!
目标是主宾席的领导!
身体比思维更快。祝棉端起身前那杯滚烫的姜茶。
哎呀!她短促惊呼,脚下似被椅子腿绊了一下,上半身猛地前倾!
当啷!哗啦——!
半杯滚烫的姜茶,精准无比地全泼了出去!直直倾泻在邻座鉴赏家擦得锃亮的尖头黑皮鞋上!
对不住!同志真对不起!您躲躲,小心烫着!祝棉声音急切,动作浑然天成。
嘶——!鉴赏家猝不及防,烫得猛抽冷气,条件反射地将浇透的鞋子从桌下抬了起来!
哎哟!您这脚……祝棉凑近,这水怎么……绿了?
灯光下——
那双黑皮鞋上,被滚烫姜茶浇过的地方,正顺着鞋尖缝隙,一滴接一滴地渗出粘稠汁液!
那汁液不是酱色,也不是姜茶色!
竟是一种妖异阴森的……蓝绿色!
幽幽地泛着诡异的光。
啊!绿的!鞋尖冒绿水啦! 邻桌小孩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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