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肠在午后的阳光下,渗着诱人的油光。
祝棉提着单位刚发的年货篮子,踏上筒子楼二楼的公共走廊。就在她伸手去挂时——
一道凌厉的金属反光,猝不及防刺入她的眼睛。
快得像幻觉。
祝棉的手僵在半空。腕上几颗星形旧烫疤,在光线里清晰浮现。
不是油脂温润的光泽。是冷的、锐的、属于金属的光。
她若无其事地调整篮子角度。阳光下,几根腊肠都正常。唯有最外侧那根,在肠衣褶皱的缝隙里,那抹银白寒光又闪了一下。
冰冷刺眼。
篮子在她手里微微一沉。不是肉的实诚,是某种坚硬、超常的重量。
脑子里碎片瞬间炸开连接:福利发放点毫无防备的人流、公共晾晒平台、最炽烈的正午阳光,还有陆凛冬今早那句没说完的——“不是普通小蟑螂”。
“妈?”建国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
少年瘦削的身影堵在光影交界处,那双狼崽般的眼睛锐利扫来,精准落在祝棉悬着的手腕上——那里,星形烫疤因用力而凸起。
“篮子重?”他问。不是疑问,是肯定。
祝棉心念电转,嘴角却勾起自然的笑:“肉馅打得实诚。援朝等不及了?”
她朝建国招手,手指却隐蔽地指向铁杆阴凉处的空位——远离阳光直射的安全区。
“你劲大,挂那儿。”
建国没动。他的视线在母亲脸上强撑的笑、她指尖的方向、篮子深处可疑的油亮物体之间飞快梭巡。
几秒钟的死寂。楼道里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沉浮。
最终,他的目光定在祝棉手腕那些疤痕上。那些他曾经痛恨的印记,此刻像警铃在脑中尖啸。
他大步上前,一把提起篮子,刻意绕开阳光,准确挂到阴凉处。挂完却不走,绷着小脸站到祝棉身侧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哨兵。
和平不知何时也挪上来,冰凉的小手无意识地攥住祝棉的裤腿——这个曾经只会躲藏的女孩,在靠近她感知中唯一的安全源。
祝棉深吸一口气,弯腰拎起还剩那根“特殊腊肠”的篮子。
“援朝别嚎了!”她朝楼下喊,声音带着烟火气的轻松,“这就下来给你加餐!”
篮子随着脚步轻微晃动。底部,沉甸甸的异物撞击提手内侧,发出“嗒、嗒”的轻响。
像倒计时。
陆凛冬看着祝棉从楼梯下来。
她脸上是再寻常不过的笑,旧竹篮微微晃动。可在目光交错的刹那,他看见了——那平静湖面下,风暴将至的预警。
她不着痕迹地瞥向二楼公用厨房的窗口。
军人本能瞬间苏醒。陆凛冬硬生生收住脚步,原地站定。
擦肩而过时,一句低语渗进他耳中:
“楼顶。杆子。午时。”
六个字。斩钉截铁。
陆凛冬甚至没思考这逻辑链如何串联。身体已替他反应——他侧身半步,像给邻居让路,高大身影恰好挡住大半投向厨房的视线。
祝棉步履不停,径直钻进窄小的公用厨房。
“援朝,拿小板凳!舀半碗炉灰来!”
“建国,扫门口的地!”
她声音利落如切菜,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台上那块蒙灰的破镜子。
炉灰来了。板凳来了。
厨房门帘落下,狭小空间瞬间与世隔绝。
祝棉背对门口,一手握紧镜片,另一只手从篮底掏出那根“腊肠”。
沉。冷。硬。
像握住一条冬眠的毒蛇。
指尖触到肠衣封口处——那里被极细的、颜色融为一体的线密缝过,规整得不自然。缝隙里,坚硬的异物感穿透麻绳。
不是肉。绝不是。
她拇指狠狠扣进缝线。星形烫疤在用力下凸起如浮雕。
嗤啦!
肠衣撕裂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辛辣的化学气味猛蹿出来!
硝铵!是炸药!
灰白色粉末从破口隐约可见,肠衣内壁深处,金属线蜿蜒如血管。
“援朝!”祝棉声音陡然拔高,“出去看看有没有小野猫!”
孩子磨蹭着走了。
狭小厨房里,只剩下她,和这根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腊肠”。
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灶台边缘,滋啦一声化作白汽。
她右手镜片边缘沿着裂缝狠狠向内一划——
喀!
细小而清晰的断裂声。
一根银亮的极细金属丝从肠衣内被刮断扯出。
起爆引信的核心。
心脏在胸腔狂撞,像要破膛而出。她抓起那碗温吞的、半湿半干的炉灰——
噗!
全部灌进撕裂的破口!
灰白粉尘瞬间包裹住炸药。刺鼻气味被炉灰的呛人气息暂时掩盖。
来不及喘息。她抄起炉台上烧得滚烫发白的厚铁夹——
滋啦!!!
滚烫尖端狠狠压烫在肠衣缺口边缘!
蛋白质灼焦的恶臭青烟腾起。肠衣熔合、焦黑、碳化,被硬生生焊死!
像扼住了死神的咽喉。
汗水浸透碎发。手腕上,星形烫疤被热浪灼得隐隐作痛——那源于过往伤痛的印记,此刻却与当下的搏命重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