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呸!”
陆援朝趴在湿漉漉的油菜花田边,狠狠吐出一口混着草泥的唾沫。阳光照在他滚圆的小脸上,泥道道划出滑稽的轨迹。
“踩雷奖田鼠一只!”他不服气地又喊了一遍,眼睛盯着不远处那只逃掉的田鼠。
一只沾泥的小手拎着田鼠尾巴,晃到他面前。
陆建国绷着脸,眼神像刚出笼的狼崽,凶,但那凶里第一次掺了点别的——对弟弟压不下去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蠢!这是田鼠不是奖!”他粗声粗气,把小东西扔远,“真炸了,你变烤红薯!”
“都离标记远点。”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陆凛冬沾泥的军靴停在两人旁边。他右手里握着一卷被田鼠啃破、沾着糟鱼碎屑的雷管线,左手习惯性探向左耳廓——那里助听器的微光一闪,精准捕捉到远处战士踩过草丛的悉索声。
祝棉抱着陆和平匆匆赶来。和平苍白的小手攥着一把彩色小三角旗——正是建国组织童子军插在伪雷点旁的。小雨燕没尖叫,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祝棉颈窝,小身子仍发抖。
祝棉腾出一只手,顾不上蹭脏衣服,一把将坐在泥泞里的援朝拖起。
“小泥菩萨,先把你自个儿塑起来!赶紧回家。”她说着,瞥见陆凛冬手里的东西,眉头一蹙。糟鱼碎块混着泥,引鼠的香气成了此刻唯一明证。“成了?”
陆凛冬颔首,没多解释,只将那卷线小心收进工具挎包。目光扫过两个孩子,最后落在援朝身上。“回家再说。”
刚踏进家属区,一股不寻常的躁动扑面而来。空气里少了饭菜香,多了嗡嗡低语和压抑焦灼。几个后勤战士匆匆往后院跑。
“刘干事,怎么回事?”陆凛冬沉声拦下一人。
“哎呦!陆副营!”刘干事抹了把急汗,压低声音,“邪门了!备用发电机组刚启动就怪叫,三分钟直接趴窝冒烟!明天首长来视察,冰窖里的肉食全靠这备机!这下要了亲命了!”
冰窖!
祝棉心里咯噔一下。那里面不单是冻肉,还有她攒了好久的特供食材——是小食铺的供应链本钱,更是孩子们夏天冰棍的原料库!备机趴窝,主电网不稳,意味着冰库里的东西……
她看向陆凛冬。他也正看过来,眼神在空气中短暂交汇。左耳的助听器似乎捕捉到她心头那闪而过的惊雷。他抬手虚虚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安抚,也是无声的肯定:这事,沾上了。
“建国,带好弟妹。我先过去。”陆凛冬已朝后院大步走去。
祝棉抓住援朝汗湿的小手,稳稳托紧和平:“建国,领路!去厨房!”
后勤修理车间像个巨大的金属共鸣箱。空气闷热,混杂着机油味、金属焦糊味,还有一丝……微妙的、类似铁锈发酵的腐败咸腥。
军用发电机已被拆解大半,黑绿色外壳敞开,露出复杂线束和沾满污迹的部件,像垂死钢铁怪兽的内脏。技术工们围着机器,脸色凝重。
“周工,怎么样?”陆凛冬的声音让现场安静几分。他绕过工具篮,目光落在一个蹲在主机旁、手捏轴承的中老年人身上——军区最老道的技师周工。
周工头发花白,眼镜粘着油污。他脸色发灰,眉头拧成川字:“……不像是水锈。陆副营你看,”他举起轴承,表面附着一层黏糊糊的暗沉浆状物,正是那腐败气味的源头,“像泥沙拌了机油?可这味儿……还带点碱气?邪乎!”
他捻了捻污垢,挫败摇头:“沾得忒死!常规清洗油啃不动!硬抠零件就废了!这机头太老,备用件没处找!”
陆凛冬蹲身接过轴承。指尖触感滑腻带颗粒。他屏息——那复杂味道里,一丝极其微弱的、河泥特有的腥气和水库区碱土气息,被他敏锐捕捉。
他眼角余光不动声色扫过忙碌的人影。其中一个穿工装、戴蓝单帽、脸上皱纹深刻的老维修工老黄,正拧着扳手站在机器另一侧,动作慢了半拍。
就在这时,车间里钢铁腐烂般的气味被一股极具穿透性的辛香强行冲破!
“借过!劳烦让让!”
祝棉的声音像把锋利剪刀,唰地剪开压抑空气。她一手抱着好奇睁大眼睛的和平,一手牵着东张西望的援朝,硬是在维修工错愕眼神中挤进来。建国绷着小脸,寸步不离盯着她动作。
祝棉径自走向旁边一个空置废零件箱,小心翼翼将和平放进去,又把眼珠子黏在机油螺丝堆上的援朝按在箱边。“援朝,老实给你妹当垫脚石!建国,看着他们!”
吩咐完,她看也没看陆凛冬,走到油腻工作台边。哗啦一声,她从斜挎的军绿帆布袋里拽出一摞东西——脸盆大的搪瓷盆、粗陶罐封口的小坛子(那刺鼻麻香正从坛口溢出!)、还有块崭新纯棉白布!
车间里有人忍不住咳嗽起来。
“周工!”祝棉把搪瓷盆一墩,声音又脆又急,“拆下来的核心件,油污重沾了‘泥沙’的,都放这盆里!快!冰库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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