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码头的暮色刚漫过铜锚雕塑,陈阿婆的咖喱锅就熄了火。铁皮桶里的鱼蛋还冒着余温,竹篮里的零钱被海风刮得“哗啦”响,她用沾着酱汁的手按住钱篮,往栈桥上望——阿坤正蹲在“忠兴号”船尾算账,泛黄的账本摊在船板上,铅笔尖在“渔民供货”那栏反复划圈,怀表放在账本旁,“船正心不偏”的刻字被夕阳镀上暖光。
“坤哥!老鼠强那伙人又来闹事了!”老周扛着空渔网跑过来,渔网的麻绳磨得他肩膀发红,“在东头鱼摊抽水,每斤鱼要抽五毛,林伯不肯给,他们就掀了鱼筐,石斑鱼摔得满地都是!”
阿坤捏着铅笔的手一顿,笔尖在账本上戳出个小黑点。老鼠强是最近在观塘冒头的小混混,手下带着七八个半大孩子,专挑渔民和小摊贩下手,仗着跟新记一个堂口沾点远亲,做事没规矩到极点。“他没提新记的名头?”阿坤合上账本,把怀表揣进怀里,指腹蹭过表盖的纹路。
“提了!说雷爷默许他管东头的水!”老周气得脸通红,“还说……说坤哥你上次在鲤鱼门是侥幸,真要动起手,和联胜的人不够他打!”
“放屁!”阿杰刚把钢管擦干净,听见这话就炸了,钢管往船板上一敲,“我带十个兄弟过去,把他胳膊卸了,看他还敢不敢狂!”
阿坤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他动不了身。“混社会不是比谁的钢管硬,是比谁的理硬,比谁的线清。”他从船舷抄起那根缠好麻线的船桨,铜头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东头鱼摊是我们和联胜跟渔民定的‘互助区’,抽水归码头公益金,用来修栈桥、补航灯,这是三年前所有社团都认的规矩——老鼠强要抽水进自己口袋,是坏了码头的规矩,也是打新记的脸。”
他往阿杰手里塞了本红皮册子,封面上写着“油麻地码头公约”:“把这个带上,再叫上两个在码头开冻仓的老板——老鼠强要抢的不是渔民的钱,是冻仓的生意,冻仓老板不会坐视不管。我们去东头,跟他‘划清界限’。”
东头鱼摊早已乱作一团。老鼠强穿着花衬衫,敞着怀露出胸口的劣质纹身,正用脚踩着地上的石斑鱼,鱼血溅得他裤脚都是。他手里把玩着把弹簧刀,刀刃“啪嗒”开合,对着蹲在地上捡鱼的林伯冷笑:“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雷爷说了,观塘的地盘都归我管,抽你五毛是给你面子!”
“你少扯雷爷!”林伯攥着渔叉,指节都泛白了,“三年前界碑大会,雷爷亲口说东头鱼摊归和联胜管,抽水做公益——你这是私吞,是坏规矩!”
“规矩?我就是规矩!”老鼠强扬手就要打林伯,手腕却被突然伸来的手攥住,疼得他“哎哟”一声,弹簧刀“哐当”掉在地上。阿坤捏着他的手腕,指腹正好按在他纹身的破绽处,力道一点点加重:“雷爷的规矩是‘划地而治’,不是让你当街抢钱。你问问这鱼摊的人,谁认你这个‘规矩’?”
老鼠强转头看见阿坤,先是慌了一下,随即又硬气起来:“陈坤,这是我和渔民的事,跟你和联胜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阿杰把红皮公约举到他眼前,“这上面有雷爷的签字,有和联胜的印,还有所有社团的见证——东头鱼摊的水线,划在和联胜的地盘里,你越线了。”冻仓王老板也上前一步,抱着胳膊冷笑:“你抽渔民的水,渔民就不敢往我的冻仓送鱼,我的生意受影响,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老鼠强的脸色变了。他不怕渔民,不怕阿杰的钢管,却怕冻仓老板——冻仓是观塘渔获的命脉,真把冻仓老板得罪了,他连鱼都收不到,更别说抽水。可他还是嘴硬:“我是新记的人,你动我试试?雷爷不会放过你的!”
阿坤突然松了手,老鼠强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鱼摊上。“我不动你,”阿坤捡起地上的弹簧刀,用布擦干净递给他,“但你得把踩坏的鱼钱赔给林伯,再把东头鱼摊的水线重新画清楚——用白石灰,从三号栈桥画到航灯柱,线内是和联胜的地盘,线外你要怎么折腾,我不管。”
“我凭什么听你的?”老鼠强梗着脖子。
“就凭你没资格代表新记。”阿坤从怀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他刚给雷爷的堂口打电话的记录,“我已经跟新记的管事说过了,他们说老鼠强的事,是你自己的事,跟新记无关。”他顿了顿,船桨往地上一戳,铜头扎进碎石里,“你要是不赔,不画,明天早上,你那几个在观塘开游戏厅的兄弟,可能就没法开门了——游戏厅的消防通道,好像不太合格。”
老鼠强的脸瞬间白了。他那几个兄弟的游戏厅全靠走关系才能开,消防是最大的软肋,阿坤一戳就中了他的要害。“你……你别太过分!”
“我这是守规矩。”阿坤弯腰捡起地上的石斑鱼,递给林伯,“码头的水线就像江湖的底线,越线的人,要么退回去,要么被淹了——你选一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